七(第8/9頁)

他說到這裏,眾人都轉眼去瞧周雲陽,只見他臉色鐵青,雙目不住眨動。

又聽劉元鶴續道:“我索性在床下臥倒,靜等瞧這幕殺人的活劇,再則,我還得等那柄刀呢,何況田大哥醒著躺在床上,我又怎能出去?等了沒多久,田姑娘匆匆回來,顫聲道:‘爹,那刀給他掘去啦。我好胡塗,竟遲了一步,他……他還……’田大哥驚恐交集,問道:‘他還怎麽?’田姑娘其實想說:‘他連我孩兒的屍體也掘去啦!’但這句話怎說得出口,呆了一呆,叫道:‘我找他去!’拔足急奔而出,想是驚恐過甚,奔到門邊時竟一交摔倒。

“我在床下憋得氣悶,寶刀又不明下落,本想乘機打滅燭火逃去,哪知田大哥見她女兒摔倒,只嘆了口長氣,卻不下床去扶。田姑娘站起身來,扶著門框喘息一會方走。

“田大哥下床去關上門窗,坐在椅上。但見他將長劍放在桌上,手裏拿了弓箭,鐵青著臉,神色極是怕人。我心中也是惴惴不安,要是給他發覺了,他一個翻臉無情,我武功不及,只怕性命難保。

“田大哥坐在椅上,竟一動也不動,宛如僵直了一般,但雙目卻是精光閃爍,顯得心下極為煩躁不安。四下一片死寂,只聽得遠處隱隱有犬吠之聲,接著近處一只狗也吠了起來,突然之間,這狗兒悲吠一聲,立時住口,似是被人用極快手法弄死了。田大哥猛地站起,房門上卻起了幾下敲擊之聲。這聲音來得好快,聽那狗兒吠叫聲音總在數十丈外,豈知這人一弄死狗兒,轉瞬間就到了門外。

“田大哥低沉著聲音道:‘胡斐,你終於來了?’門外那人卻道:‘田歸農,你認得我聲音麽?’田大哥臉色更是蒼白,顫聲道:‘苗……苗大俠!’門外那人道:‘不錯,是我!’田大哥道:‘苗大俠,你來幹什麽?’門外那人道:‘哼,我給你送東西來啦!’田大哥遲疑片刻,放下弓箭,去開了門。只見一個又高又瘦、臉色蠟黃的漢子走了進來。

“我在床底留神瞧他模樣,心道:‘此人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是當今武林中頂兒尖兒的腳色,果然是不怒自威,氣勢懾人。’只見他手裏捧著兩件物事,放在桌上,說道:‘這是你的寶刀,這是你的外孫兒子。’原來一包長長的東西竟是一個死嬰。

“田大哥身子一顫,倒在椅中。苗大俠道:‘你徒弟瞞著你去埋刀,你女兒瞞著你去埋私生兒,都給我瞧見啦,現下掘了出來還你。’田大哥道:‘謝謝。我……我家門不幸,言之有愧。’苗大俠突然眼眶一紅,似要流淚,但隨即滿臉殺氣,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她是怎麽死的?’”

只聽得當啷一響,苗若蘭手裏的茶碗摔在地下,跌得粉碎。她舉止本來十分斯文鎮定,不知怎的,聽了這句話,竟自把持不定。琴兒忙取出手帕,抹去她身上茶水,輕聲道:“小姐,進去歇歇吧,別聽啦!”苗若蘭道:“不,我要聽他說完。”

劉元鶴向她望了一眼,接著說道:“田大哥道:‘那天她受了涼,傷風咳嗽。我請醫生給她診治,醫生說不礙事,只是受了些小小風寒,吃一帖藥,發汗退燒就行了。可是她說藥太苦,將煎好的藥潑了去,又不肯吃飯,這一來病勢越來越沉。我一連請了好幾個醫生,但她不肯服藥,不吃東西,說什麽也勸不聽。’”

苗若蘭聽到這裏,不由得輕輕啜泣。熊元獻等都感十分奇怪,不知這不肯服藥吃飯之人是誰,與田歸農及苗氏父女三人又有什麽關連。陶氏父子與天龍諸人卻知說的是田歸農的續弦夫人,但苗大俠何以關心此事,苗若蘭何以傷心,卻又不明所以了,都想:“難道田夫人是苗家親戚?怎麽我們從來沒聽說過?”

劉元鶴道:“當時我在床下聽得摸不著半點頭腦,不知他們說的是誰,心想苗人鳳這麽風頭火勢的趕來,只不過是問一個人的病。那人不服藥、不吃飯,這不是撒嬌麽?但聽苗大俠又問:‘這麽說來,是她自己不想活了?’田大哥道:‘我後來跪在地下哀求,說得聲嘶力竭,她始終不理。’

“苗大俠道:‘她留下了什麽話?’田大哥道:‘她叫我在她死後將屍體火化了,把骨灰撒在大路之上,叫千人踩,萬人踏!’苗大俠跳了起來,厲聲道:‘你照她的話做了沒有?’田大哥道:‘屍體是火化了,骨灰卻在這裏。’說著站起身來,從裏床取出一個小小瓷壇,放在桌上。

“苗大俠望著瓷壇,臉上神色又是傷心又是憤怒。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望他的臉。

“田大哥又從懷裏取出一枚鳳頭珠釵,放在桌上,說道:‘她要我把這珠釵還給你,或者交給苗姑娘,說這是苗家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