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從天而降(第4/13頁)

郭靖道:“歐陽先生,請問你見到了黃姑娘麽?”歐陽鋒道:“我見到她的側影,這才過來找她。”郭靖道:“你當真看清楚了?”歐陽鋒恨恨的道:“若非鬼丫頭在此,諒你也想不出這裝設陷阱的詭計。”郭靖呆了半晌,道:“你去罷,這次饒了你。”右掌輕送,將他彈出丈余之外。他忌憚歐陽鋒了得,如若貿然放手,只怕他忽施反擊。

歐陽鋒回過身來,冷然道:“我和小輩單打獨鬥,向來不使兵刃。但你有鬼丫頭暗中相助,詭計多端,此例只好破了。十日之內,我攜蛇杖再來。杖頭毒蛇你親眼見過,可須小心了。”說罷飄然而去。

郭靖望著他的背影倏忽間在黑暗中隱沒,一陣北風過去,身上登感寒意,想起他蛇杖之毒,杖法之精,不禁栗栗危懼,自己雖跟江南六怪學過多般兵刃,但俱非上乘功夫,欲憑赤手對付毒杖,那是萬萬不能,但若使用兵器,又無一件擅長。一時徬徨無計,擡頭望天,黑暗中但見白雪大片大片的飄下。

回到帳中不久,寒氣更濃。親兵生了炭火,將戰馬都牽入營帳避寒。丐幫眾人大都未攜皮衣,突然氣候酷寒,只得各運內力抵禦。郭靖急令士卒宰羊取裘,不及硝制,只是擦洗了羊血,就令幫眾披在身上。

次日更冷,地下白雪都結成了堅冰。花剌子模軍乘寒來攻,郭靖早有防備,以龍飛陣大勝了一仗,連夜踐雪北追。

古人有詩詠寒風西征之苦雲:“將軍金甲夜不脫。半夜軍行戈相撥,風頭如刀面如割。馬毛帶雪汗氣蒸,五花連錢旋作冰,幕中草檄硯水凝。”又雲:“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劍河風急雲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郭靖久在漠北,向習寒凍,倒也不以為苦,但想黃蓉若是真在軍中,她生長江南,如何經受得起?不由得愁思倍增。

翌晚宿營後他也不驚動將士,悄悄到各營察看,但查遍了每一座營帳,又哪裏有黃蓉的影子?

回到帥帳,卻見魯有腳督率士兵,正在地下掘坑,郭靖道:“這歐陽鋒狡猾得緊,吃了一次虧,第二次又怎再能上鉤?”魯有腳道:“他料想咱們必使別計,哪知咱們卻給他來個依樣葫蘆。這叫作虛者實之,實者虛之,虛虛實實,人不可測。”

郭靖橫了他一眼,心道:“你說帶領小叫化不用讀兵法,這兵書上的話,卻又記得好熟。”魯有腳道:“但如再用沙包堆壓,此人必有解法。咱們這次給他來個同中求異。不用沙包,卻用滾水澆淋。”郭靖見數十名親兵在帳外架起二十余只大鐵鍋,將凍成堅冰的一塊塊白雪用斧頭敲碎,鏟入鍋中,說道:“那豈不活活燙死了他?”魯有腳道:“官人與他相約,若是他落入官人手中,你饒他三次。但如一下子便燙死了,算不得落入官人手中,要饒也無從饒起,自不能說是背約。”

過不多時,深坑已然掘好,坑上一如舊狀,鋪上毛氈,擺了張木椅。帳外眾親兵也已在鍋底生起了柴火,燒冰化水,只是天時實是寒冷過甚,有幾鍋柴薪添得稍緩,鍋面上轉眼又結起薄冰。魯有腳不住價催促:“快燒,快燒!”

突然間雪地裏人影一閃,歐陽鋒舉杖挑開帳門,叫道:“傻小子,這次再有陷阱,你爺爺也不怕了!”說著飛身而起,穩穩往木椅上一坐。

魯、簡、梁三長老料不到歐陽鋒來得這般快法,此時鍋中堅冰初熔,尚只是一鍋鍋冰涼的雪水,莫說將人燙死,即是用來洗個澡也嫌太冷,眼見歐陽鋒往椅上一坐,不禁連珠價叫苦。只聽得喀喇喇一聲響,歐陽鋒大罵聲中,又是連人帶椅的落入陷阱。

此時連沙包也未就手,以歐陽鋒的功夫,躍出這小小陷阱真是易如反掌,三長老手足無措,只怕郭靖受害,齊叫:“官人,快出帳來。”忽聽背後一人低喝道:“倒水!”

魯有腳聽了這聲音,不須細想,立即遵從,叫道:“倒水!”眾親兵擡起大鍋,猛往陷阱中潑將下去。

歐陽鋒正從阱底躍起,幾鍋水忽從頭頂瀉落,一驚之下,提著的一口氣不由得松了,身子立即下墮。他將蛇杖在阱底急撐,二次提氣又上,這次有了防備,頭頂灌下來的冷水雖多,卻已沖他不落。哪知天時酷寒,冷水甫離鐵鍋,立即結冰,歐陽鋒躍到陷阱中途,頭上腳底的冷水都已凝成堅冰。他上躍之勁極是猛烈,但堅冰硬逾鋼鐵,咚的一下,頭上撞得甚是疼痛,欲待落下後蓄勢再沖,雙腳卻已牢牢嵌在冰裏,動彈不得。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大喝一聲,運勁猛力掙紮,剛把雙腳掙松,上半身又已被冰裹住。

眾親兵於水灌陷阱之法事先曾演練純熟,四人擡鍋倒水後退在一旁,其余四人立即上前遞補,此來彼去,猶如水車一般,迅速萬分。只怕滾水濺潑開來燙傷了,各人手上臉上都裹布相護。豈知雪水不及燒滾,冷水亦能困敵,片刻之間,二十余大鍋雪水灌滿了陷阱,結成一條四五丈長、七尺圓徑的大冰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