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鴛鴦錦帕(第2/15頁)

黃蓉道:“王真人的武功或許比你高些,但說到英風仁俠,我看也就未必勝得過伯伯。他收的七個弟子就都平平無奇,差勁得很。那塊錦帕後來怎樣?”

四弟子心中都怪她女孩兒家就只留意這些手帕啦、衣服啦的小事,卻聽師父說道:“我見劉貴妃失魂落魄般的呆著,心中好生氣惱,拾起錦帕,只見帕上織著一幅鴛鴦戲水之圖,咳,這自是劉貴妃送給他的定情之物啦。我冷笑一聲,卻見一對鴛鴦之旁,還繡著一首小詞……”黃蓉心中一凜,忙問:“可是‘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那農夫厲聲喝道:“連我們也不知,你怎麽又知道了?老是瞎說八道的打岔!”哪知一燈大師卻嘆道:“正是這首詞,你也知道了?”

此言一出,四大弟子相顧駭然。

郭靖跳了起來,叫道:“我想起啦。那日在桃花島上,周大哥給毒蛇咬了,神智迷糊,嘴裏便反來覆去的念這首詞。正是,正是……四張機,鴛鴦織就……又有甚麽甚麽頭先白。蓉兒,還有甚麽?我記不得了。”黃蓉低聲念道:“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

郭靖伸掌一拍大腿,道:“一點兒也不錯。周大哥曾說美貌女子見不得,一見就會得罪好朋友,惹師哥生氣,又說決不能讓她摸你周身穴道,否則要倒大黴。蓉兒,他還勸我別跟你好呢。”黃蓉嗔道:“呸,老頑童,下次見了,瞧我擰不擰他耳朵!”忽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那天在臨安府,我隨口開了個玩笑,說他娶不成老婆,老頑童忽然發了半天脾氣,顛倒為了這個。”郭靖道:“我聽瑛姑念這首詞,總好像是聽見過的,可是始終想不起來。咦,蓉兒,瑛姑怎麽也知道?”黃蓉嘆道:“唉,瑛姑就是那位劉貴妃啊。”

四大弟子中只有那書生已猜到了五六成,其余三人都極是驚異,一齊望著師父。

一燈低聲道:“姑娘聰明伶俐,果真不愧是藥兄之女。劉貴妃小名一個‘瑛’字。那日我將錦帕擲了給她,此後不再召見。我郁郁不樂,國務也不理會,整日以練功自遣……”

黃蓉插嘴道:“伯伯,你心中很愛她啊,你知不知道?若是不愛,就不會老是不開心啦。”四大弟子惱她出言無狀,齊聲叫道:“姑娘!”黃蓉道:“怎麽?我說錯了?伯伯,你說我錯了麽?”

一燈黯然道:“此後大半年中,我沒召見劉貴妃,但睡夢之中卻常和她相會。一天晚上半夜夢回,再也忍耐不住,決意前去探望。我也不讓宮女太監知曉,悄悄去她寢宮,想瞧瞧她在幹些甚麽。剛到她寢宮屋頂,便聽得裏面傳出一陣兒啼之聲。咳,屋面上霜濃風寒,我竟怔怔的站了半夜,直到黎明方才下來,就此得了一場大病。”

黃蓉心想他以皇帝之尊,深更半夜在宮裏飛檐走壁,去探望自己妃子,實在大是奇事。四弟子卻想起師父這場病不但勢頭兇猛,而且纏綿甚久,以他這身武功,早就風寒不侵,縱有疾病,也不致久久不愈,此時方知當年是心中傷痛,自暴自棄,才不以內功抵禦病魔。

黃蓉又問:“劉貴妃給你生了個兒子,豈不甚好?伯伯你幹麽要不開心?”一燈道:“傻孩子,這孩子是周師兄生的。”黃蓉道:“周師兄早就走啦,難道他又偷偷回來跟她相會?”一燈道:“不是的。你沒聽見過‘十月懷胎’這句話嗎?”

黃蓉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啦。那小孩兒一定生得很像老頑童,兩耳招風,鼻子翹起,否則你怎知不是你生的呢?”一燈大師道:“那又何必見到方知?這些日子中我不曾和劉貴妃親近,孩子自然不是我的了。”黃蓉似懂非懂,但知再問下去必定不妥,也就不再追問。

只聽一燈道:“我這場病生了大半年,痊愈之後,勉力排遣,也不再去想這回事。過了兩年有余,一日夜晚,我正在臥室裏打坐,忽然門帷掀起,劉貴妃沖了進來。門外的太監和兩名侍衛急忙阻攔,但哪裏攔得住,都被她揮掌打了開去。我擡起頭來,只見她臂彎裏抱著孩子,臉上神色驚恐異常,跪在地下放聲大哭,只是磕頭,叫道:‘求皇爺開恩,大慈大悲,饒了孩子!’

“我起身一瞧,只見那孩子滿臉通紅、氣喘甚急,抱起來細細查察,他背後肋骨已折斷了五根。劉貴妃哭道:‘皇爺,賤妾罪該萬死,但求皇爺赦了孩子的小命。’我聽她說得奇怪,問道:‘孩子怎麽啦?’她只是磕頭哀求。我問:‘是誰打傷他的?’劉貴妃不答,只哭叫:‘求皇爺開恩饒了他。’我摸不著頭腦。她又道:‘皇爺賜我的死,我決無半句怨言,這孩子,這孩子……’我道:‘誰又來賜你死啦?到底孩子是怎生傷的?’劉貴妃擡起頭來,顫聲道:‘難道不是皇爺派侍衛來打死這孩子麽?’我知事出蹊蹺,忙問:‘是侍衛打傷的?哪個奴才這麽大膽?’劉貴妃叫道:‘啊,不是皇爺的聖旨,那麽孩子有救啦!’說了這句話,就昏倒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