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冤家聚頭(第4/10頁)

那女人喘著氣,向梁子翁道:“你這幾下擒拿手,勁道不小啊。你是關外來的罷?”

梁子翁大吃一驚,心想:“我瞧不見她半根寒毛,怎地她連我的武功家數都認了出來?難道她竟能黑中視物?這個女人,可古怪得緊了!”當下不敢輕忽,朗聲道:“在下是關東參客,姓梁。這小子偷了我的要物,在下非追還不可,請尊駕勿以阻攔。”

那女子道:“啊,是參仙梁子翁枉顧。別人不知,無意中闖進我洞來,已是罪不可赦,梁老怪你是一派宗師,難道武林中的規矩你也不懂嗎?”梁子翁愈覺驚奇,問道:“請教尊駕的萬兒。”那女人道:“我……我……”郭靖突覺拿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劇烈顫抖,慢慢松開了手指,又聽她強抑呻吟,似乎十分痛苦,問道:“你有病嗎?”

梁子翁自負武功了得,又聽到她的呻吟,心想這人就算身負絕技,也是非病即傷,不足為患,當下運勁於臂,雙手齊出,疾向郭靖胸口抓去,剛碰到他衣服,正待手指抓緊,突然手腕上遇到一股大力向左粘去。梁子翁吃了一驚,左手回轉,反拿敵臂。那女子喝道:“去罷!”一掌拍在梁子翁背上。騰的一聲,將他打得倒退三步,幸而他內功了得,未曾受傷。

梁子翁罵道:“好賊婆!你過來。”那女子只是喘氣,絲毫不動,梁子翁知她果真下身不能移動,驚懼之心立時減了七分,慢慢逼近,正要縱身上前襲擊,突然間腳踝上有物卷到,似是一條軟鞭,這一下無聲無息,鞭來如電,更是大吃一驚,他應變奇速,就在這一瞬間身隨鞭起,右腿向那女子踢去,噗的一下,頭頂已撞上了土壁。

他腿上功夫原是武林一絕,在關外享大名逾二十年,這一腿當者立斃,端的厲害無比。哪知他腳尖將到未到之際,忽覺“沖陽穴”上一麻,大驚之下,立即閃回。這“沖陽穴”位於足趺上五寸,被人拿正了穴道,這一條腿便麻木不仁,幸好他縮腳得快,才沒給拿中,但急踢急縮,自己扭得膝彎中一陣疼痛。

梁子翁心念一閃:“這人在暗中如處白晝,拿穴如是之準,豈非妖魅?”危急中翻了半個筋鬥避開,反手揮掌,要震開她拿來的這一招。他知對手厲害,這一掌使上十成之力,心想此人這般氣喘,決無內力抵擋,突然聽得格格一響,敵人手臂暴長,指尖已搭上了他肩頭。梁子翁左手力格,只覺敵人手腕冰涼,似非血肉之軀,哪敢再行拆招,就地翻滾,急奔而出,手足並用,爬出地洞,籲了一口長氣,心想:“我活了幾十年,從未遇過這般怪事,不知到底是女人還是女鬼?想來王爺必知其中蹊蹺。”忙奔回香雪廳去。一路上只想:“這臭小子落入了那不知是女鬼還是女妖的手裏,一身寶血當然給她吸得幹幹凈凈。難道還會跟我客氣?唉,采陰補陽遇上了臭叫化,養蛇煉血卻又遇上了女鬼,兩次都是險些性命不保。難道修煉長生果真是逆天行事,鬼神所忌,以致功敗垂成嗎?”

郭靖聽他走遠,心中大喜,跪下向那女人磕頭,說道:“弟子拜謝前輩救命之恩。”

那女人適才和梁子翁拆了這幾招,累得氣喘更劇,咳嗽了一陣,嘶嗄著嗓子道:“那老怪幹麽要殺你?”郭靖道:“王道長受了傷,要藥治傷,弟子便到王府來……”忽然想到:“此人住在趙王府內,不知是否完顏洪烈一黨?”當下住口不說了。那女人道:“嗯,你是偷了老怪的藥。聽說他精研藥性,想來你偷到的必是靈丹妙藥了。”

郭靖道:“我拿了他一些治內傷的藥,他大大生氣,非殺了我不可。前輩可是受了傷?弟子這裏有很多藥,其中四味是田七、血竭、熊膽、沒藥,王道長也不需用這許多,前輩要是……”那女人怒道:“我受甚麽傷,誰要你討好?”

郭靖碰了一個釘子,忙道:“是,是。”隔了片刻,聽她不住喘氣,心中不忍,又道:“前輩要是行走不便,晚輩負你老人家出去。”那女人罵道:“誰老啦?你這渾小子怎知我是老人家?”郭靖唯唯,不敢作聲,要想舍她而去,總感不安,當下硬起頭皮,又問:“您可要甚麽應用物品,我去給您拿來。”

那女人冷笑道:“你婆婆媽媽的,倒真好心。”左手伸出,搭在他肩頭向裏一拉,郭靖只覺肩上劇痛,身不由主的到了她面前,忽覺頸中一陣冰涼,那女人的右臂已扼住他頭頸,只聽她喝道:“背我出去。”郭靖心想:“我本來要背你出去。”於是轉身彎腰,慢慢走出地道。那女人道:“是我逼著你背的,我可不受人賣好。”

郭靖這才明白,這女人驕傲得緊,不肯受後輩的恩惠。走到洞口,舉頭上望,看到了天上的星星,不由得籲了口長氣,心想:“剛才真是死裏逃生,這黑洞之中,竟有人等著救我性命。我去說給蓉兒聽,只怕她還不肯信呢。”他跟著馬鈺行走懸崖慣了的,那洞雖如深井,卻也毫不費力的攀援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