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會當絕頂

北平敗績傳到京城,朱允炆驚怒恐懼,連夜湊集兵馬,再次討伐燕藩。奈何兵非素練,將無良才,一連數戰,又為朱棣所敗,喪師百萬,諸軍破膽,無奈收縮兵力,固守河南、山東一線。其間數易主帥,均非燕王敵手,唯有嬰城自守,不敢輕易踏出城池。

朱棣取大寧之馬,降戰敗之卒,因糧於敵,以戰養戰,不出兩年光景,練就二十萬騎,蹂躪大河兩岸,鐵蹄所過,萬民流散,半壁山河成了鬼蜮之鄉。

光陰如輪,一轉又是初秋時節。麥浪流金,高粱低頭,簇擁一條官道,由西向東,繞過東平城墻,直達泰山腳下。

東平府是南軍重鎮,扼住燕軍南下咽喉。兩軍在此大戰數次,各有勝負,東平郊外,白骨累累,鎧甲銹穿,殘弓斷箭隨處可見。

道邊田裏,稀稀拉拉幾個農夫正在收割麥子。突然馬蹄聲響,眾人有如驚弓之鳥,躥入左近的高粱地裏,頃刻之間消失沒影。

官道上煙塵升騰,馳來一彪人馬,人數三十有余,黑衣鬥篷,馬匹神駿,狂風吹起鬥篷,露出修長刀鞘。

眾人馬不停蹄,一路飛馳,直到泰山腳下,方才停了下來。為首騎士跳下馬來,掀開鬥篷,望著山頂默然無語。

另一人走上前來,低聲說道:“國師大人!”

為首之人正是蒙元國師鐵木黎,說話的是明鬥,他走投無路,死心塌地歸附了燕然山,大漠中過了數年,比起東島之時,臉上添了風霜之色。

鐵木黎手拈短須,疑惑道:“明鬥,你的人呢?”

明鬥掃視四周,又看一看日頭,笑道:“約在辰時,時刻未到。”

“走!”鐵木黎一指遠處茶棚,“喝茶去!”

一行人蠻橫慣了,進了茶棚,先將主人小二轟出,自行燒水沏茶。

鐵木黎喝了兩口熱茶,嘆道:“一路走來,打得一塌糊塗,換在以往,確是入主中原的良機。可惜瓦剌部坐大,鬼力赤又不服管束。別說中原,再過幾年,老祖宗留下來的乃蠻舊地也保不住了。”

明鬥暗自冷笑,心想:“若不是你貪權弄鬼,怎麽落到這一步田地。”但知道鐵木黎嚴於律人、疏於律己,看他人明察秋毫,看自身不見泰山,要麽怪罪大汗,要麽卸責於外族,從不認為蒙元衰落是自家的責任。

明鬥寄人籬下,不敢說破,賠笑道:“國師大人,元帝寶藏真那麽要緊?值得你放下汗庭要務,千裏迢迢趕來泰山?”

“你不知道。”鐵木黎注目遠山,流露出幾分神往,“寶藏裏有幾樣東西是我蒙古的國寶,關乎本國氣運;首推‘長生天之眼’,那是一顆烏黑寶鉆,碩大無比,舉世無雙,成吉思汗攻克撒馬爾罕時獲得,鑲嵌在一張赤金大弓的弓背上;再有一件‘西極流翠明月盤’,本是西方大秦的鎮國之寶,後來幾經輾轉,落入匈牙利人手裏,後來拔都大王西征奪來,送給了當時的蒙哥大汗;另有七尊北鬥玉佛,本是世祖忽必烈為活佛八思巴所造,鑲滿了取自大金和大宋宮廷的奇珍異寶;最難得的還是那八匹金馬,歷代大汗為了紀念生平愛駒,以赤金塑像,上面鑲嵌了生平所滅之國最珍貴的珠寶。”

明鬥一臉艷羨,連連點頭:“國師時時不忘國家,為了國運勞心費力,真是我輩之楷模。”心裏卻想:“什麽本國氣運,說得頭頭是道,骨子裏還不是為了財寶。”又說:“可恨樂之揚那小賊,若不是他,這些寶貝早就到手啦。”

鐵木黎聽到“樂之揚”三字,臉色登時一沉,忽聽那欽粗聲粗氣地說:“照我看,這些珍寶再好也是死的。樂之揚卻有一件活寶,那只‘大金天隼’天下無對,死了就沒了。可惜那東西認主,搶來也沒用。”他愛鷹成癡,自從毒王谷一戰,對飛雪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鐵木黎聽了這話,心裏越發不快,舉頭望去,問道:“明鬥,那人怎麽還不來?”

明鬥正要答話,忽見東邊道上飛來一騎,騎士戴著鬥笠,到了茶棚外面,定眼觀望,猶豫不定。

“來了!”明鬥含笑而起,招手道,“杜周!”

騎士見他,哼了一聲,從懷裏取出一個細小竹筒,嗖地扔進茶棚,掉轉馬頭,如飛馳去。

明鬥接住竹筒,擰開扯出一張字條,看過笑道:“午時到,快了!”

鐵木黎沉吟一下,說道:“午時上山?時候不多,須得埋伏。”

“依我之見。”明鬥說道,“若有金馬玉佛,搬運上山頗費人力,多半留在山腳,分出勝負,再來領取。”

“留在山腳,必要高手看守。”鐵木黎說道,“東島不如西城,高手留下守寶,實力豈非更弱?”

明鬥笑道:“所以大高手必定上山爭勝,留下之人不過爾爾,那時國師一出,還不手到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