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河鹹海淡

樂之揚心頭一動,也站起身來,借口如廁,跟在朱高煦後面。果見那小子出了前廳,直奔後堂。樂之揚心中暗罵,快步跟上,到了一扇大門前,忽被兩個家丁攔住去路,一人說:“後面是內堂,男子不能進去。”樂之揚沒好氣道:“剛才進去的不是男子嗎?”

“那不一樣。”家丁說道,“高煦殿下是公爺的侄兒,他是去後堂拜見舅母、表妹。”

樂之揚無法,只好說:“相煩告訴後堂的水憐影水小姐,我在此間等她出來。”

家丁應聲入內,過了半晌,也無動靜。樂之揚尋思朱高煦色中餓鬼、膽大妄為,水憐影和他遭遇,大有可慮之處。想到這兒,心生焦躁,轉身打量圍墻,想要設法潛入後堂。

正瞧著,忽覺有人靠近,緊跟著,一只手掌向他肩頭拍來。樂之揚想也不想,反手扣住來人脈門,回頭看去,但見郭爾汝張口結舌,怔怔望了過來。

樂之揚急忙放手,說道:“郭先生怎麽在這兒?”郭爾汝定一定神,低聲說道:“借一步說話。”說完轉身就走。

樂之揚心中疑惑,跟了上去,到了僻靜之處,郭爾汝看看四周無人,方才回頭說道:“敢問仙長,你的殘月玨哪兒來的?”

“殘月玨?”樂之揚一轉念,拈起半月形玉玦,“你問這個?”

郭爾汝盯著玉玦看了一會兒,忽地伸手入懷,也摸出一枚玉玦,形如半月,玲瓏剔透。兩枚玉玦並排陳列,一時難分彼此。

樂之揚吃驚道:“郭先生,你怎麽也有玉玦?”郭爾汝收起玉玦,正色說道:“你先說,你的殘月玨哪兒來的?”樂之揚只好說:“義父給的。”

“義父?”郭爾汝沉吟道,“他姓什麽?”樂之揚道:“姓樂!”

“樂韶鳳?”郭爾汝神色數變,沖口而出,“他在哪兒?”樂之揚黯然道:“他去世了。”

“死了?”郭爾汝一愣,“他、他怎麽死的?”樂之揚咬牙道:“被人害死的。”

“什麽?”郭爾汝渾身一震,老臉忽地皺成一團,結結巴巴地說,“誰、誰殺的?”樂之揚見他神氣古怪,心下大為驚疑,問道:“郭先生,你沒事麽……”

郭爾汝身子發抖,臉上流露恐懼神氣,驀地咽了一口唾沫,顫聲道:“來了,真的來了。”

“什麽來了?”樂之揚望著郭爾汝,忽地心頭一動,沖口問道,“郭先生,你知道兇手是誰麽?”

郭爾汝激靈一下,直勾勾望著少年,神色淒慘,似哭似笑。兩人四目相對,四周沉寂如絲,忽然一陣風來,樹搖影動,沙沙作響,一股詭秘氣氛,悄然彌漫開來。

郭爾汝久不說話,樂之揚焦躁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厲聲道:“兇手到底是誰?”

郭爾汝哆嗦一下,眼裏忽地流下淚來。樂之揚本想追問,見他模樣,又覺不忍。猶豫間,忽聽有人說道:“郭先生在這兒麽?”樂之揚回頭看去,但見一個家丁,站在暗處,面目模糊。

郭爾汝抖索索問道:“什、什麽事?”家丁說:“蜀王有請。”郭爾汝抹去老淚,正了正衣冠,說道:“好,我馬上就來。”樂之揚扯住他道:“你還沒說完呢。”郭爾汝苦笑道:“此事說來話長,宴會之後,我來找你,找個清凈地方,咱們從長計議。”

樂之揚當著家丁,也不便多說,只好放開老者,眼看他轉過回廊,向著前廳去了。

樂之揚呆在當地,心神恍惚,萬不料此時此地遇上了義父的故知,聽其口風,郭爾汝似乎知道兇手是誰,只等宴會一完,便可水落石出。

一時間,樂之揚腦子裏盡是樂韶鳳死後的慘狀,他越想越氣,驀地握緊右拳,狠狠砸在一堵墻上。

指骨劇痛傳來,樂之揚稍稍清醒,忽又想到水憐影,急忙轉回月門。忽見那家丁已經回來,樂之揚不見水憐影,心頭一沉,忙問:“水小姐呢?”

家丁躬身說道:“水小姐不在後堂,聽夫人說,她坐了一會兒,就告辭走了。”

“走了?”樂之揚大吃一驚,“去哪兒了?”家丁道:“出府去了。”

樂之揚不勝愕然,既驚訝於女子自作主張,又慶幸她先走一步,避開了朱高煦的魔掌。但她孤身一人,又無武功,遇上鹽幫弟子,仍是難逃一劫。想著趕到大門,舉目望去,長街漫漫,人跡悄然,遠處湖水幽沉,閃爍粼粼微光。

樂之揚詢問門吏,那人說道:“人來人往,也沒看清。似乎有個女子從側門出去,去了何處,卻未留意。”又問其他家丁,也是一般言辭。

樂之揚待要追趕,又怕斷了義父遇害的線索。猶豫間,忽聽有人叫喚,回頭一看,卻是道衍。和尚笑道:“師弟如何在此?累得為兄好找。”

樂之揚悻悻道:“水姑娘走了。”道衍忙問詳情,沉吟道:“她急著離開,或有要事,再說,她走了也好。”樂之揚道:“為何?”道衍嘆道:“朱高煦膽大包天,你要護著那女子,不免跟他生出嫌隙。這些龍子龍孫,能躲就躲,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招惹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