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星隱真人

“雲虛”二字好比一桶冰水淋下,樂之揚嚇得縮了回去,大氣也不敢出,心想無怪聲音耳熟,原來竟是雲大島王。雲虛的行事實在古怪,夜半三更不睡,卻跑來這兒來折磨一個囚犯。

正想著,囚徒又慘叫兩聲,一聲弱過一聲,仿佛將要死去。過了一會兒,雲虛冷冷道:“也罷,咱們就這麽耗著,我看你能撐到何年何月!”

囚犯笑呵呵說道:“猴年馬月,你看如何?”雲虛呸了一聲,囚犯又笑道:“恕不遠送。”

谷口黑影閃動,一個人竄了出來,手提一只燈籠。燈火映照之下,雲虛一張瘦臉布滿了怒氣,他在谷口站立時許,袖袍一拂,轉身就走。

樂之揚趴在一邊不敢出氣,直待雲虛走遠,方才摸到谷口,順著一根藤蔓滑下,低聲叫喚:“老先生,老先生……”

谷中沉寂良久,那囚犯冷冷說道:“小子,你來幹什麽?”聽口氣仍是虛弱。

樂之揚笑道:“不是前輩讓我來的麽?”那人道:“我何嘗讓你來的?”樂之揚一笑,朗聲吟道:“三秋聞桂子,更有離別期,來日泉下逢,會友聽玉笛。”

“一首詩又算什麽?”

“這是一首藏頭詩,但取四句當頭一字,連起來不就是‘三更來會’嗎?”

那人沉默片刻,忽地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子,到現在才發現這個玄機嗎?雖是後知後覺,但也勝過無知無覺,足見你心思機巧,堪與老夫議論一番。”

說完火光大亮,透過一扇鐵窗射出。樂之揚走上前去,但見鐵窗後一雙眸子,冷若井中寒星,幽幽地沖他打量,當下拱手笑道:“小子樂之揚,敢問老先生大名?”

“我是道士。”那人說道,“俗家姓席,道號應真。”樂之揚笑道:“原來是一位道長,失敬失敬。”心中卻覺“席應真”三字耳熟,似在什麽地方聽過。

席應真見他神色,微感訝異,心想自己的名號東島弟子大多知道,但看樂之揚的神情,卻又似乎一無所知,想著問道:“小家夥,你不是東島弟子嗎?”

樂之揚答道:“不是。”

席應真又問:“你是樂韶鳳的義子,怎麽會來到東島?”樂之揚略略說了,席應真冷笑說:“雲虛這小子,拐騙人口也罷了,如此糟蹋人才,真是有眼無珠。”

樂之揚忍不住問道:“席道長,雲虛為何要折磨你?”

“說來話長!”席應真呵呵笑了兩聲,“小家夥,你知道太昊谷嗎?”不待樂之揚回答,他又笑道,“我糊塗了,你不是江湖中人,自然不知這些門派。”

老道士頓了頓,說道:“我‘太昊谷’原在北方,本是前朝高人了情祖師所創,後由百啞祖師發揚光大,這二位均是玄門中的奇女子。百啞祖師本意不收男徒,後來晚年落魄,幸得家師天奕真人收留,破例收家師為徒,到了我這一代,已然傳了四代。但詳推淵源,‘太昊谷’與東島同出一脈,本谷的‘奕星劍’與東島的‘飛影神劍’均是出自前朝大劍客公羊羽的‘歸藏劍’,兩派的祖師,更有許多牽扯不斷的瓜葛。”

樂之揚笑道:“這兩種劍法誰更厲害?”

席應真嘿嘿一笑,答非所問:“論輩分,我和雲虛的父親雲燦同輩。我出道之時,恰逢大元亂政,天下擾攘不安,百姓陷於水火。我那時少年俠氣,仗劍遊歷天下,看見欺壓良善之輩,必然出手誅除。但我漸漸發現,世上的惡人誅不勝誅,實在叫人泄氣。更令人痛心的是,東島弟子良莠不齊,割據一方,為非作歹,可因為家師有言在先,不許我與東島結怨,所以我看在眼裏,也無可奈何。

“某一日,經過濠州地界,忽遇有人交戰,其中一方人少,使的均是東島武功;另一方全是戎裝士兵,人數雖多,武藝卻很平常,他們高呼奮戰,護著居中一個將軍。那將軍臨危不亂、指揮一幫平常士卒擋住了一群武學高手。我心裏奇怪,細看那人容貌,不但貌不驚人,甚至於有些醜陋,但氣魄之大,卻是我平生僅見。雙方拼殺已久,東島終占上風,士兵越戰越少,那將軍也岌岌可危。我看東島眾人下手狠毒,一時義憤,挺劍而出,將東島弟子殺退,不過也手下留情,只是刺傷了他們的腿腳,並未害其性命。”

樂之揚聽到這兒,暗暗吃驚。席應真說得輕描淡寫,但兩軍交戰,要將敵人的腿腳一一刺傷,而又不傷性命,劍法之高,實在匪夷所思。

席應真接著說道:“東島的首領認出我的來歷,說道:‘靈鰲島、太昊谷同氣連枝,本島向來敬讓貴派三分,為何橫插一腳,壞我大事?’我心中有氣,也說:‘貴島的前輩我大多佩服,釋天風、公羊羽、雲殊大俠、花鏡圓,哪一個不是驚天動地、俠義襟懷的人物?現如今,你們為了爭奪天下,一個個叛宗忘祖、背信棄義,只顧爭權奪利,不顧天下蒼生,鬧得大好江南白骨盈野、市為丘墟,貴派前輩地下有知,不知又該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