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東島三尊(第4/14頁)

樂之揚暈暈乎乎,仿佛是在做夢,看了看四周,問道:“冷公公,這是什麽地方?”

“這是城北的亂葬崗,無家的宮女太監統統葬在這裏,得了寵的多一具棺材,沒得寵的不過蘆席裹身,丟在坑裏了事!”冷玄說到這兒,掃視四周墳塋,神色有些淒涼。

樂之揚撓了撓頭,心裏余悸未消:“冷公公,你再晚來一些,我可就活不成了!”冷玄哼了一聲,冷冷說道:“這個麽,你得問問公主殿下!”

朱微的臉色紅了又白,說道:“樂之揚,都怪我,我見你封入棺材,心中很不安穩,一心想要看你復蘇,所以纏著冷公公非要出宮,冷公公受不了糾纏,只好帶我出宮,這麽一來,路上多了一些耽誤,唉,只怪我任性,幾乎害你送了命……”想著不覺後怕,打了一個寒戰。

“不礙事,不礙事!”樂之揚連連擺手,“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若能這樣見到你,再死一次也沒關系!”

朱微心甜如蜜,口中卻呵斥:“盡貧嘴,人死一次就夠了,還能死幾次麽?”樂之揚笑道:“有句話不是叫九死一生麽?看樣子,人也許能死九次!”

“胡說!”朱微又好氣又好笑,“九死一生可不是這個意思!”

樂之揚笑嘻嘻正要接口,冷玄忽地看了看天,說道:“天色不早,靈道石魚在哪兒?”樂之揚道:“在秦淮河邊兒上!”冷玄看他一眼,淡淡說道:“如今寅時三刻,再過小半個時辰,聖上就會起床,今日有早朝,最晚午時退朝,巳時我就得回去。至於公主,瞞得了別人,瞞不了寶輝宮的宮人,午時之前若不回宮,必然驚動眾人。打現在算起,我們還有兩個半時辰,小子,你不要跟我敷衍,要不然,會把這天也捅一個窟窿。”

“不敢,不敢。”樂之揚笑道,“冷公公武功蓋世,料想什麽事也難不住你。”

冷玄哼了一聲,說道:“武功蓋世?談何容易!這四個字,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擔得起!”樂之揚脫口道:“誰?”

冷玄一言不發,掉頭眺望西方,那裏冷月半缺,無聲墜落。冷玄瞧了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朱微忍不住問:“冷公公,你嘆氣幹嗎?”

“沒什麽。”冷玄拿起一個包袱,擲給樂之揚,“換了這個。”

樂之揚打開一瞧,卻是一套青緞衣褲。他落葬之時,穿的是一身太監服飾,被人瞧見,不免招搖,想著瞧了瞧朱微,小公主臉一紅,默默轉過頭去。樂之揚換過衣衫,冷玄早已封好棺材,填回土石,說道:“走吧!”邁開步子,當先向秦淮河走去。

樂之揚看著朱微,後者笑靨如花,美目閃閃發亮,樂之揚不覺心口一熱,忽地伸出手來,拉住她的小手。少女手掌纖巧,柔弱無骨,肌膚滑膩光潤,握在手裏,好似握了一段軟玉。

朱微不料這小子如此大膽,下意識掙紮了一下,可是未能掙開。擡眼看去,樂之揚笑吟吟瞧著她,露出一口雪白齊整的牙齒,星月光芒,勾勒出少年俊秀明快的面孔。朱微瞧得發呆,心裏想:“原來他這麽好看!”

樂之揚拿起玉笛,說道:“公主,你把笛子丟棺材裏了……”朱微笑道:“這笛子,是送給你的!”樂之揚吃驚道:“那怎麽行?”

“怎麽不行?”朱微伸出手指,撫摸那一件古物,“這支笛子,是我十歲生日時,十七哥送給我的,可惜我不擅吹笛,放在這兒,徒然埋沒了它。寶劍配英雄,我轉送給你,綠珠地下有知,想必也很欣慰。”說到這兒,她又想起什麽,伸手入袖,取出一條金絲絳,穿過笛孔,系在樂之揚腰上,邊系邊說:“金翡翠,金翡翠,翡翠配金色才好看呢!”

樂之揚心中熱血湧動,正想說些什麽,前面冷玄咳嗽一聲,掉頭看向二人,雙眉緊緊皺起。朱微面紅耳赤,想要收回手去,冷不防樂之揚一把握住,拉著她大步向前。冷玄盯著兩人一臉慍怒,可也不便多說,佝僂著跟在一邊。

到了秦淮河邊,天色已是微明,旭日光照之下,河水青出於藍,好似一條洋洋灑灑的細絲軟緞。兩岸的秦樓楚館,昨夜裏耗盡了神思,此時此刻,正自酣然入眠,悠悠揚揚的雞叫聲恰好接上了昨晚的絲竹彈唱。

晨風拂面,清冷微寒,樂之揚的心裏卻似燃了一團火焰,迎著清晨涼風,格外精神煥發。他指點河邊樓舍,向朱微訴說各種奇聞逸事:這兒誰奪過花魁;那裏又有誰大宴群芳,是夜焰火漫天,又是如何瑰麗;這家的姑娘不止會吹拉彈唱,還會一手好雜技,身軟如綿,鉆得過小巧的金圈;那一段的河面七夕裏賽過花燈,樂之揚運氣好,猜中過幾個燈謎,得了不少彩頭。燈謎自要說給朱微一一細聽,至於那一座灰白蕭條的大屋,當年也是一等一的熱鬧,後來一位名妓情愛不遂,為恩客所騙,投河自盡,化為厲鬼,從此在屋裏作祟,鬧得那兒每年都有女子投水,所以一日日地冷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