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乘黃論道

“天下第一人,世間無雙道!”

一方蒼青石碑,鐫刻十個金字,雨水沖刷已久,字跡斑駁陸離。

一個道人站在碑前,注視良久,擡頭看向前方大宅,那裏青瓦連雲、壯麗不凡,門首上寫了“釋府”二字。

“牛鼻子!”門前的家丁望著道人,只覺情形可疑,“你想幹什麽?”

“化緣!”道士隨口答道。

家丁嗤了一聲,回頭叫道:“要飯的來了!”

“貧道不要飯!”道人輕輕搖頭。

“你當然不要飯。”家丁兩手叉腰,面露譏嘲,“你要的是錢。”

“貧道也不要錢。”

“不要錢?”家丁疑惑起來,“那你要什麽?”

道人笑了笑,指定石碑上的那一個“道”字。

“什麽意思?”家丁莫名其妙。

“道可道,非常道,既有世間無雙之道,身為道士,貧道想要討教討教。”

家丁臉色一變:“牛鼻子,你是來挑釁的?”

“論道而已,何來挑釁?”道人稽首為禮,“煩請通報釋印神釋大先生。”

“你不走運。”家丁搖了搖頭,“我家老爺上開封去了。”

“何時回來?”

“不知道。”家丁大不耐煩,“牛鼻子,我家老爺天下無敵,若要挑釁生事,我勸你還是省一省吧!”

“天下無敵?”道人低眉一笑,伸出右手,指節瘦硬修長,骨棱棱有如竹枝。他信手一揮,指尖所過,碑上的石屑簌簌而落,“一”字上方多了一橫,變成了一個大大的“二”字。

這一指驚世駭俗,家丁張口結舌,不知所為。道人若無其事,又將石碑上的“雙”字抹去,跟著指尖探出,如走龍蛇,刷刷刷寫下了一個“足”字。

這麽一來,石碑上的文字一變為“天下第二人,世間無足道!”盡掃狂傲之氣,成了十足的羞辱。

家丁盯著道人,臉色發白:“牛、牛……你、你是誰……”

道人擡起頭來,一雙眸子淡淡有神:“貧道靈道人,山野無名之輩,久聞釋先生自號無雙之道,特來與之參詳。我在十裏外的‘乘黃觀’借住,釋先生如若回來,還請屈駕觀中,一論至道。三日為期,過時不候!”說完以後,揚長而去。

馬嘶聲劃破清曉,釋印神縱馬揚蹄,眺望前方的府邸,眉間掛著一絲倦意。

“父親!”一個少年飛步趕來,拜倒在地,“您到底趕回來了。”

“跑死了兩匹馬。”釋印神跳下馬來,拍了拍馬背,輕輕嘆了口氣。那匹良駒口噴白沫,已是搖搖欲斃。

“燕之!”釋印神目光一轉,投向兒子,“那件事當真麽?接到飛鴿傳書的時候,我正在大相國寺與智清老和尚下棋。”

“如非得已,孩兒絕不敢驚擾父親的雅興。”釋燕之低下頭,輕聲說道,“您若不信,可見石碑。”

釋印神走近石碑,注目觀看,周圍釋府家人全都屏息凝神。

“剛極反柔!”釋印神撫摸那個“足”字,輕聲說,“好厲害的指力!”

“厲害”二字從他口中說出,釋燕之有生以來從未聽過,忍不住問道:“何為剛極反柔?”

“此字入石甚深,要想辦到,非得極剛勁的指力不可,但若是至剛的指力,筆畫四周必會留下裂紋,但你看這一個‘足’字,筆畫圓潤,輪廓柔滑,就像是有人用極柔韌的狼毫在豆腐上書寫,筆鋒所向,無所凝滯。”

釋燕之聽得失神,喃喃說道:“父親,你、你能做到麽?”

釋印神笑了笑,淡淡問道:“那道士還在乘黃觀麽?”

“還在,據我探得的消息,他進入道觀以後,始終呆在一間靜室,除了一日三餐,根本不見外人。”釋燕之說到這裏,深感迷惑,“也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

“風雨將至,天地必以靜!”釋印神合上雙目,幽幽說道,“他這是蓄勢待發呢!”

釋燕之忙問:“父親休息過了麽?”

“我在馬上睡過了。”釋印神撣了撣衣袖,漫不經意地說,“妙得很,我這就去乘黃觀瞧一瞧。”

釋燕之稍一遲疑,低聲說:“不知誰走漏了風聲,乘黃觀外來了許多武林人士。”

“那又如何?”釋印神看他一眼,“你以為我會輸麽?”

“當然不會。”釋燕之激動起來,“父親天下無敵。”

“天下無敵不過是虛名罷了。”釋印神漫不經意地說,“燕之,你認為我為何要立下這一塊碑?”

“彰顯父親的蓋世神功。”

釋印神搖了搖頭,負手說道:“這塊石碑,不過是一個魚餌。”

“魚餌?”釋燕之一愣。

“不錯!”釋印神縱聲長笑,“我要用這個魚餌,來釣天下高手,今日運氣不錯,釣到了一條大魚。”說完一面大笑,一面大步流星,向北走去。

他徒步而行,快過奔馬,一眨眼的功夫,騎馬的家人全被拋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