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轉念棄屠刀 深仇頓解真情傳彩筆 舊侶難忘

慕容沖腳勾屋檐,用個“倒卷簾”的姿勢,伏耳細聽。忽見房中火光一亮,客娉婷點起紅燭,嗚咽叫道:“我不要這樣的父親。”慕容沖心想:“咦,她知道了!”偷窺進去,見客娉婷拿起一個碾玉人像,在燭光下一晃,啐了一口,突然用力一摔,把它摔得四分五裂。

這是魏忠賢的塑像。四川巡撫為了討好魏忠賢和客氏,覓了上好的和闐美玉,塑了魏忠賢和客氏的像,送給他們。客氏想令女兒對魏忠賢發生好感,因此一定要把這兩座碾玉人像,擺在客娉婷的妝台上。客娉婷當時莫名其妙,也曾提過疑問,客氏答道:“這樣的美玉是稀世奇珍,送給你做小擺設不好嗎?你何必管它是誰的像。”客娉婷雖然憎厭魏忠賢,但為了順從母意,對這點小事也就不再爭論,隨手把它擺在一個角落。

慕容沖瞧得清清楚楚,暗叫可惜,想道:“她怎麽把魏忠賢恨成這樣?”只見客娉婷又拿起了母親的塑像,端詳了好一會子,想摔卻又收回,喃喃說道:“如果你也像他一樣通番賣國,我也不要你這樣的母親!”

客娉婷喃喃自語,聲音甚小,但聽在慕容沖心上,卻如一聲霹靂,震動起來。心道:“客娉婷在宮中比公主還要尊榮,但當她知道生身之父是個通番賣國的漢奸之後,就恨成這樣!”

客娉婷在房中窸窸窣窣收拾衣物,打了一個小包裹,滿屋珍寶玩物,她一件都不要。最後她拿起了母親的塑像,在燭光下又端詳了好一會子,嘆了口氣,想把它塞入包裹,忽又放下,哺喃自語道:“這兩座像原是相連的,我既摔了那座,要這座做什麽,還是不帶的好。”隨手又把那玉像放回妝台。

長夜將盡,天邊露出一線曙光。客娉婷道:“母親啊!這是我陪伴你的最後一晚了。”擡頭望窗外天色,自語道:“現在還不能出去。”坐在梳妝台前,抄出幾張雪白的錦箋,提起狼毫便寫,寫一行,停一停,又低低抽泣起來了。

慕容沖心道:“她想必是留書給她的母親,從此永不回宮了。”又想道:“客娉婷的身份如同公主,她也毫不留戀。我這東廠總教頭算得什麽?”血液沸騰,面上陣陣發熱。想道:“我七尺之軀,昂藏男子,難道就比不上這小丫頭?”飄身飛出宮殿,回頭一看,只見客娉婷已吹熄燭光,天色大白了。

慕容沖走到禦苑低首沉思,忽聽得有人叫道:“慕容總管,你早!”慕容沖擡頭一看,卻是應修陽。驀然想起此人亦是通番賣國的漢奸之一,想道:“我若要把他打死,那是易如反掌!但魏忠賢到底曾是提拔過我的人,我不幫他,也不必與他為敵。罷,罷,我慕容沖所遇非人,只好倒黴這一輩子,從此遁跡深山,再也不理世事了!”應修陽見慕容沖神色有異,甚為驚詫,上前拍慕容沖的肩膊。

慕容沖冷冷地把應修陽推開,道:“你這樣早幹嗎?”應修陽諂笑道:“我去問候奉聖夫人。你去不去?”慕容沖好生厭煩,道:“不去!”應修陽更是詫異,目送慕容沖的背影隱在假山花木叢中,便急忙尋覓了一個內監,低低吩咐幾句,然後到乳娘府恭候通傳。

再說鐵飛龍回到長安鏢局,聽玉羅刹談起客娉婷放火焚屋之事,掀須笑道:“想不到客氏這妖婦還有如此一個女兒!”接著他也和玉羅刹談起,已約了慕容沖單打獨鬥之事。

玉羅刹道:“你敢斷定他真肯單身赴約嗎?”鐵飛龍道:“慕容沖以英雄自命,他若不來,豈不怕江湖笑話嗎?裳兒,我可要先和你說好,你千萬不能出手,你若出手,咱們父女的情分便斷了。”玉羅刹笑道:“這點江湖規矩難道我還不懂!”鐵飛龍笑道:“我知道你懂。但我也知道你最喜歡和人打架。”玉羅刹一笑走出,偷偷去找長安鏢局的總鏢頭龍達三商量。

三天之後,鐵飛龍到秘魔崖等候,過了一陣,果然見慕容沖單身前來。鐵飛龍想起女兒的仇恨,心頭火起,大吼一聲,托地跳將出去。慕容沖道:“鐵老兒,你我何必一拼生死。”鐵飛龍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慕容沖打了一個寒顫,想道:“這幾年來,我雖然替魏忠賢殺過不少好人。但鐵珊瑚可不是我動手殺的。”鐵飛龍又喝道:“你還不肯上前領死嗎?你想向我求情那可是萬萬不能!”慕容沖喃喃說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好呀!那你就動手吧!可是我慕容沖也非無名之輩,咱們就比三場,你若勝了,我把命給你。”鐵飛龍道:“怎麽比法?”慕容沖道:“文比一場,武比一場,半文半武也比一場。”鐵飛龍冷笑道:“哼,誰耐煩和你文比武比,啰唆不清。我告訴你,這是報仇,不是比武。咱們幹脆在拳頭上見個輸嬴!”雙臂箕張,一掠丈許,驟然展出七擒掌中的殺手,向慕容沖背心便抓,慕容沖怒叫道:“鐵老兒,你欺我太甚!”想道:“我本應和他解釋,但此時讓他,他反當我是怕他了。”身軀一矮,嗖的一拳向鐵飛龍胸膛打去,鐵飛龍一掌撥開,兩人風馳電掣般的打將起來,拳掌起處,全帶勁風,霎時間砂飛石走,林鳥驚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