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塊壘難消 傷心悲國事權奸弄柄 設計害將軍

由校又伸了個懶腰,道:“我實在不想看了,做皇帝這樣辛苦,真是不做也罷。乳娘,依你說怎麽樣?”客氏巴不得他有此一問,回道:“聽說兵科給事中劉廷元很行,何不叫他帶兵?”由校道:“好,劉廷元就劉廷元吧!”提起朱筆在奏章上批了,笑道:“乳娘,以後你替我看,你說什麽,我就批什麽。”客氏迫他看奏章,本心就是故意令他麻煩,好乘機抓權,聽他一說,心中狂喜,面上卻不表露出來。蹙眉說道:“由哥兒,這擔子我可擔不起,如有差錯,那些東林黨人一定放不過我。”由校道:“我不說出去便是。”客氏這才盈盈笑道:“那麽你去睡吧。奏章讓我看好了。”由校忽道:“熊廷弼可是個大忠臣!”邊說邊提筆在紙上胡亂塗寫,字體歪斜,但卻寫得很大,連嶽鳴珂在屋檐上也看得清楚,只見他滿紙寫著“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總有七八行之多。客氏一愕,笑問道:“你怎麽知道熊廷弼是個大忠臣?”由校道:“父皇生前常對我說,說要不是熊廷弼替咱們撐著邊關,滿州韃子早已打進來了。父皇病重時曾詔他回京,剛才我看到熊廷弼半月前發的奏章,說是已經動身,預計在二十八可到,二十八就是大後天,你看我要不要出宮去迎接他?”嶽鳴珂又驚又喜,驚的是熊經略此時回京,朝中正混亂不堪,宰相方從哲和魏忠賢內外勾結,朋比為奸,皇帝又被客氏挾持,只恐對熊經略不利,喜的是三天之後便可見到大帥。心念一動,忽然想起卓一航三天之後的約期,心道:“怎麽這樣湊巧,熊經略定三天之後到京,而他的約會也特別提出‘三天’這個期限?”

客氏啜了一口參湯,歪著眼睛笑道:“瞧你,你說不為這些事操心,現在又操起心來了。先帝駕崩,到二十八還未過七日之期,你不能出宮。讓他來朝見你好了。好孩子你也累啦,快去睡吧!”

由校本來想睡,想起熊廷弼卻想起一樁事情,又道:“剛才我亂翻那些奏章,見十有八九都是參劾熊廷弼的,熊廷弼既是個大忠臣,那麽那些參劾他的官兒一定是奸臣了。我明日坐朝,一個個將他問罪。你替我把他們的名字抄在紙上,好嗎?”嶽鳴珂暗道:“咦,這個小皇帝在這件事情上居然很懂事。”客氏嚇了一跳,忙道:“我們坐在深宮,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先帝雖說熊廷弼是個忠臣,但難保他在其他方面不專權擅斷,既然有那麽多人劾他,那他也一定有做錯的地方。”由校道:“那麽你是說要懲辦熊廷弼嗎?父皇在地下知道,一定不答應的。”客氏道:“兩邊都不理好啦。你若將那些劾熊廷弼的人問罪,一時間哪能找這麽多官兒扶助你處理政事。”由校側頭想了一陣,道:“好吧,把那些奏章,裝一大籮,都給熊廷弼送去!”

客氏道:“好了,好了,快去睡吧!”由校把所寫的字團揉成一團,擲落桌底。客氏替他把奏章收拾好了,牽他去睡。由校忽然做了個怪臉,道:“李選侍要替我立皇後呢!”李選侍是光宗常洛最寵的妃子,由校母親早死,事之如母。客氏笑道:“皇上大喜呀,我的由哥兒成了大人了。”由校道:“我不要皇後,我要乳娘做皇後。乳娘,你真美,你的女兒就像你的妹妹一樣,和你站在一起,還沒有你好看呢!”客氏啐了一口道:“瘋話兒!”開了睡房的門,和由校進去。

嶽鳴珂飄身下地,從桌子底下撿起那團紙團,忽聽得外面推門之聲,急又跳上梁上,房門開處,一個婀娜少女閃身走進。嶽鳴珂心道:怎麽這少女如此大膽?也不叫門就進來了。

客氏在裏房問道:“是婷兒嗎?”少女叫了聲“媽”。過了一陣,客氏從裏面走出,把門輕輕掩上,道:“小聲一點,皇帝剛剛睡呢。”少女道:“魏公公說皇帝在你這裏,所以我才趕來。”

這少女乃是客氏的女兒,名叫客娉婷。客氏未進宮前,魏忠賢也還未做太監,兩人本是老相好,客氏和他私通,生下一女,就是這個客娉婷。所以神宗死後不久,魏忠賢一掌了權,就替客氏把她女兒接來。但客娉婷卻不知道魏忠賢是她生身之父。

客氏把女兒拉在身旁坐下,笑道:“傻丫頭,你來做什麽?你想做皇後嗎?可惜你沒有這樣福氣。皇帝雖然聽我的話,可是皇後必須是名門望族,誰叫咱們祖宗沒做過大官呢。要你做妃子我又不願意。乖女兒,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挑個好女婿。”客娉婷面紅紅地佯嗔道:“媽。好沒正經。我問你正經的事,你給皇上說了沒有?師公說他偷偷躲在宮內總是不妥。他想弄一個錦衣衛的都指揮做做。”客氏道:“還沒空說呢。”客娉婷道:“師公已傳了我的劍譜,你再不替他去說,我可難為情。”客氏笑道:“這又不是什麽大事情,乖女兒,你這樣心急幹嗎?我明天替你一說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