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侯散 第九章 求諸流輩豈易得(第3/3頁)

接著,他只覺俞九闕立身處那說不出的,不是憑眼睛看到,而是憑他的感覺感觸甚或憑嗅覺聞得的黑色已越來越深,越來越純。他心中不知怎麽有種不詳之感,這似乎不對!接著,一蓬微弱的金光一閃,似突然要洞徹俞九闕的身影,突破那一層沉沉之黑,透穿而過。

韓鍔身形忽掠:俞九闕已敗!他這時才明白為什麽與大金巴一戰,祖姑婆提到顧擁鼻之敗時沒有說死,而說了一個“崩潰”。這願力之戰,原來結局常是崩潰。那是人生至慘之境——韓鍔忽有這等感覺。他身形急掠,卻也不知自己就是趕到又有何能以助益。場中諸人懵懵懂懂,還在等著俞九闕與大金巴客套一番後上壇,卻只覺身邊一陣搖動。那剛才覆及己身的九城九闕之力已經晃動了,韓鍔心生恐懼,真不知接下來該是怎樣的土崩瓦解。

暗隱的杜方檸與洛陽王門下的區迅忽齊齊一嘆。他們自隱很深,沒有為人所見,卻在這一嘆中感覺到了彼此,因為,那是他們同聲的慨嘆:這已不是自己的時勢了。有俞九闕在日,他們雖一向恨他極甚,也懼他極甚,卻猶覺以他九城九闕之包容,還可馳騁。但……大金巴勝了。

可區迅忽一擡眼,望見的卻是韓鍔。杜方檸也擡眼見到了,可心頭只覺慘淡。接著,她凝目望向的卻不是韓鍔,就如韓鍔雖已見到她,但一眼之後,望向的並不是她。他二人齊齊擡目,望向的卻是空中。空中似有微聲,那聲音似簫似笛,似琴似瑟。似吟似唱,卻說不出是什麽聲音了,杜方檸與韓鍔臉上一白:他們居然斷不定那聲音來處。

大金巴忽然睜眼,他已勝!身上金光一亮,他已要勝了這最後一仗,正要全力加勢。再開言宣布,由此大宏己法,普渡天下——以自己方式來渡了——時。滿場一時只覺金芒欲騰,可那一天金芒之下,卻忽有個淡墨的影子似極淡愜地融入進來。大金巴才自驚覺,韓鍔也才躍至俞九闕身邊,卻發覺,一掠比自己還快的影子正從俞九闕身邊憑空生發,突地掠過。他還沒有看出那是隨,只聽一個極淡極淡的聲音淡淡似對俞九闕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韓鍔已到俞九闕身邊,只覺他自持已難,大金巴的願力之念這時加力向他席卷而來,透體而過,可俞九闕的心意似乎忽然間定了。韓鍔驚絕地發現,他的眼中居然流下了淚。可正因為那淚的一濕,他那幹澀欲崩的心底荒沙般的世界似乎凝固了,大金巴的“願力”也已傷不到他。壇上忽然多了一個人影,只見那人身材頎長,迎日影而立,淡墨羅衫上墨痕點點,似是無意間提上的字。他整個人的身形無端由,無來歷,無法揣測。更無有更勢,即不卓歷高揚,也不微婉迷幻,就那麽突然地現身在大金巴壇上。大金巴身邊八大弟子忽齊聲喝道:“你是誰?何方妖魔?”

他們是佛法弟子,對那人第一印象卻是“魔劫”二字。怎麽,魔劫到了?無論是大金巴坐壇,還是此前的太乙上人,白馬僧。顧擁鼻,乃至俞九闕的出現,都自挾了一身安穩,可那人的站立卻仿佛非同人間的一場異數,在那佛國具象中也添出了分難測來。

那人一擡頭:“我是衛子衿。”

然後回頭望向俞九闕方向:“叫人走,讓我來。”

場中人一見他容顏,只覺清華入眼,精靈剔透,恍非這人世之人。有人已低聲道:“啊,是當年那個號稱‘看殺衛玠’的衛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