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侯散 第六章 西來達摩求本心(第2/2頁)

可她今日走來,心裏先只覺空空的,說不出的怪異。然後才驚覺:是沒有了蟬聲!不只沒有蟬聲,所有的聲息在這院中俱絕。這是什麽道力?竟至於寂滅成如此之境!

她心頭才生警覺,一身修為就已提遍全身。可她只覺得袖中青索,此時正驚悸如蛇的簌簌而動,幾欲不為她所控制。杜方檸每走進一步,只覺心頭駭異越深。禪房門一開,只見兩個弟子的陪侍下,大金巴活佛正立在禪床前相待。他身量極高,讓人一見就生仰視之感,但世上人只怕沒幾個敢將他細看。杜方檸勉力提起定力,眯著眼向他臉上看去,只見他的腦門說不出的怪異。凸出的遠較常人為甚,可那凸起似小半個葫蘆的額上,卻微微又凹進了一塊。杜方檸只覺他身上一股無聲的氣勢襲來,似是滿身金光一般,直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直欲跪拜。

杜方檸至此才大驚,也這時才明白:為何連韓鍔的恩師太乙上人與洛陽高僧白馬僧都會折在他的手下。大金巴的目光卻向她罩來,有如一張金色的天羅地網,說不出的慈悲之意,可潛藏的卻隱有不安——似如你欲違他的慈悲,那慈悲馬上就會化做金剛怒目,殛汝於野。粉身碎骨,做佛門獅子吼,陷你於永不超生。

杜方檸平生還是頭一次碰到這種威壓,那眼光中之意分明在說:跪下吧,跪下吧!

杜方檸的膝間直顫,已欲挺持不住。但、她這一生還未真心跪過何人。何處來的金巴活佛,竟要折盡她一身的傲氣?

大金巴還是沒有出聲,他分明深悉杜方檸是誰,知道她是自己在洛陽傳法中遇到的一個極重要的人,分明就要動用他的“金巴秘法”先收渡下這個女子。

杜方檸只覺膝頭受力,似乎骨頭中有什麽咯吧一聲已經要碎了。她情知這不只是技擊修為之術了,那分明是一股願力的相抗。她引大金巴東來本是要他相助自己——自己為主,他才是賓。怎麽如此一面,他已欲喧賓奪主?杜方檸的牙齒暗咬著,可覺得心頭可與之相抗的東西實在越來越少了。她閉起眼,只覺自己如受催眠,如受重壓一般,再也抗不住,就要跪下去了。

這是她技擊之術修成以來生平第一險境,以前不是沒有過死生局面,但那催奪的只是你的生命,可這一次,那人要的是你最後的一點願力。——如若跪下,生不如死!杜方檸心底狂叫一聲。可她又如何能不跪?她已漸漸控制不住自己了,然後,她心裏想起了自己生命中最後的護持與依靠,那是——鍔!

想起韓鍔,杜方檸心中猛地覺得微微一醒——不是所有的都是假的,這世上也不是諸法皆空。她自離塞上以來,頭一次任由自己回想起那遠赴青草湖,圖刺羌戎王的日子。那樣的暮野荒天,那樣的席地幕天,那樣的肉體,那樣的纏綿,那不是空的。

杜方檸只覺得心頭湧起一點溫熱,她借著這點熱氣,終於可以開口說話了,只見她淡淡而笑:“小女子杜方檸見過禪師。”

她一語即出,只覺身上壓力一泄。大金巴的眼光若有深意地看著她,似是也不解為什麽自己的無上佛法居然未能叫她拜服。杜方檸的心中卻冷冷一晃,心旌搖曳:是她密謀引這大金巴東來的,可現在她才發現,局勢已不可為她所控。

她心底忽然淒然一笑:沒想到,到終了的終了,當如此無上禪師以佛門心法叩諸生命根基以壓我屈服時,自己的最後依持居然還是: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