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五侯散 第一章 上帝深宮閉九閽(第2/2頁)

陳希載臉上的汗都要滴了下來:難道俞九闕居然力助東宮?卻聽韓鍔緩緩道:“據紫宸與韓某這一夜所查,謀刺皇上的兇手只怕與已獲罪收監的太子妃之父曹蓄厚大有關聯。諸位大人,這等犯上不倫的大逆之事,是否要確查個水落石出?”

他說話時眼睛直盯著韋靈,口裏問的卻是陳希載。陳希載一時也斷不定韓鍔心意所向,但馬上還是作色道:“當然!”

韋靈的額上微微出了些冷汗。韓鍔的矛頭所向怎麽已直指東宮?只聽韓鍔道:“那好,今日我們就要三司會審,請刑部、大理寺、與按察院把這事盡快審理個明白,但有身後余黨,一定嚴懲不貸!”

陳希載面上微現振奮。卻聽韓鍔嘆道:“各位大臣,當此多事之秋,各位還望約束手下家奴,在長安城中勿增變亂。一切,且都等到聖體萬安後再說,這可與各位的身家性命相幹。”

三天,以後的三天時間在韓鍔都是一粒沙一粒沙地數著那個沙漏數過去的。這三天裏,無論對韓鍔,俞九闕。陳希載,還是對太子贄華,以及與此相關的所有人,只怕都是一個巨大的煎熬。韓鍔到底是什麽打算?皇上到底有沒有死?他與俞九闕,還有駐守長安洛陽的王橫海與古超卓之間的結盟到底又有多麽結實?這些問題時時在拷問著東宮與仆射堂中最高的決策者。在宮外,也時時地在拷問著余婕——這個時機對她與她大荒山一脈,可以說是最好的時機了。她處心積慮,所要等待的就是這一天。她無法親身逼迫韓鍔,她能逼迫的就只有余小計了。但余小計從始至終沒有吭聲,最後只冷冷地說了句:“我不想做什麽皇帝。婕姐,你死了心吧。”

三天後,韓鍔獨鎮武英殿時,忽有人來報:“長樂門外,宮墻巷道裏,有神策軍嘩變。”

——東宮的人終於坐不住了!他們要動手,韓鍔臉上的神色變得更陰冷了,他當時立即疾馳向長樂門外宮墻巷道。這還是冒出的頭一點火星,他絕不能手軟。這個局面,這個長安,只要他韓鍔在,就不能讓他亂!

東宮本在南內之中。這兩日,卻一直有個人坐在東宮門首外,那就是龔亦惺。他是紫宸老幺,他的身邊,放有一把擘雕弓。他潛忍已經三年,處心苦志,以為。俞九闕負責安定宮中局勢,是他下了嚴命,令龔亦惺挾弓坐鎮東宮門外,而地裏率領紫宸下屬、監視東宮的卻是那個心思縝密的‘五弦’花犯。他們要看緊的卻是太子身邊的商山四皓與‘不測刀’蔔應。‘雙刃’韋鋌。看來東宮中人終於忍不住這種威壓,終於首先發難了。

韓鍔趕到時,長樂門外復墻巷道裏正聚集了近千余名神策軍,首領卻就是神策軍中的副統領王玄。他們與緊守宮門的肖玨對峙已有一刻,韓鍔匹馬才到,神策軍中就鼓噪了起來,有人高呼大叫道:“聖上已為姓韓的逼死了,他現在緊守宮門,密不發喪,還圖謀對太子不利。韓鍔要謀反!”

韓鍔匹馬直入巷道之中,手按長庚,冷喝道:“王玄,聖駕欠安,你還謠言惑眾,首圖逆亂,你當我殺不得你嗎?”

……

——韓鍔靜靜地擡起眼,一切經過,雖已過去了六個月,卻還恍如眼前。六個月過去了,那宮墻,那太極殿,那隨時可能突生肘腋之變的日子……眼下,他正在獨鎮磧石堡中。磧石堡地處青海鄯州地帶,這裏,他麾下有從王橫海西北練就的軍中帶來的將士三萬,他正獨面著吐谷渾的侵擾。去冬十二月,吐谷渾勢起,他不得不帶軍遠赴青海。在他到此的三個月後,一切終於似乎開始平靜下來,那因鹽鐵交易取消而生出的漢人與吐谷渾人的嘩變也平靜了。眼前,到處是那荒涼的石磧野草。春來了,但草只有根處微微有些綠意。風好冷,整個天下,似乎都如此荒涼。這時,卻有面大氅向他身上罩了下來。那大氅厚厚的羊毛編就的,雖說粗陋,但卻溫暖。一個女子輕輕地把這大氅與他披上,口裏平淡而溫柔地道:“你近日操勞得很厲害,氣血兩虛,還是小心別太涼著了。”

那語音淡淡的,就是溫柔也如口邊呼出的白氣,不著邊際的一點溫暖。但她手中的大氅披下,卻向把整個世界的寒冷跟韓鍔隔絕了開來——外面,冬尚未盡,而身邊素手披衣,罩就了一身之內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