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戎馬逸 第四章 起居八座太夫人(第2/4頁)

韓鍔靜靜地望著她:“樸厄緋為什麽一定要幫他?”

那女子眼神冷得像冰一樣,口裏卻熱得如火般:“因為她愛他,她第一眼看到他騎在馬上的樣子時就愛上了他,我當時看到她的神情就知道她愛上了他。”

韓鍔長吸了一口氣。不知怎麽,他忽然有一絲感動。為了自己的話,方檸會不會這麽做呢?她有她無數的家門牽絆,她只怕不會吧?而為了方檸,自己會不會這麽做呢?他搖搖頭……他只怕也不會真的不顧大局,他的心思忽然疲乏起來。然後,身子忽一躍而起。刀鋒劃過他的頸下,流出了一串鮮血,但他一搏之間已把那女子喉頭扼住,淡淡道:“我來之前,已防了這一手。我怕你再用什麽龍涎香把我推托掉,我預先吃的有百浸丹。”

那女子眼中神光一時耗散,低聲道:“祖姑婆?”

韓鍔疲倦道:“沒錯,就是祖姑婆的百浸丹。雖然那丹對你的藥可能也不頂用,但我現在,自保已足了。你沒想到吧?”

然後他嘆了口氣:“你……走吧,徒然草我會另想辦法向樸厄緋要。”他擡起眼寂寞的向夜色中望去。那女子眼中的光彩一時全黯了——她失敗了,她卻沒有哭,但她的身體姿態分明一時變得好疲憊好疲憊,比哭的樣子還要悲傷。只聽韓鍔道:“在你走前,我可以知道你是誰嗎?”

那女子不說話,轉身向門口走去,走到門口時,她腳步卻有些猶疑。想了一會兒,才伸手輕輕甩下她那件黑色的罩袍。那袍子她脫得極為緩慢,慢慢露出裏面極綽約的腰身來。然後,她手一掀,黑紗也脫落,整個後頸露了出來。然後,她回頭一笑,面上容色極妍,雖是黑夜中,也似綻開了一朵大漠荒花一般。只聽她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樸厄緋?原來她就是樸厄緋?她居然就是樸厄緋!韓鍔心情一時極為混亂,也極為激動。那女子卻已回頭,就要走出門了。

只聽韓鍔道:“等等,我可以答應你,但不是為了徒然草。而是……為了你……”他聲音遲疑了下:“朝廷確實是欠你的,漢家父老也確實是欠你的,我也……欠你的。你說的事,我……答應。”

那女子呆了呆。她忽然返身,從懷中掏出一束黯藍色的幹草,靜靜地就放在案上,轉身就走。韓鍔卻不出聲,忽然,拱手低身,就向地上一跪,沖她背影就是一拜。這一生,他還是頭一次拜人,就連對師父都沒有過的,因為師父最厭這些。樸厄緋身子忽頓,似乎已感到了他的認真一拜。

她想要走,身子卻顫了顫,最後還是停了下來。她靜靜道:“你——又何必?何必一定要我剝落掉所有尊嚴以後才答應我呢?”

韓鍔低聲道:“你不覺得,如果我剛才答應你,那就只是一場交換,那對你我,才真正的沒有尊嚴的嗎?”

樸厄緋身子輕輕一顫,轉過身來扶起韓鍔。兩人都是漢人,樸厄緋多年以後,才終於在一個漢人身上感到了一點親人之感。她覺出韓鍔真的是對自己敬重,哪怕自己做了多少在漢人來說是不齒的事情。她扶起韓鍔,口裏低聲道:“那藥草要三煎三洗才能用,你該知道吧?祖姑婆一定跟你說過用法的。記著,你欠我一個情,還不只一個,是兩個,因為我以後還會告訴你小計真正的出身來歷。我出來久了,現在必須回了,所以沒空說。以後,你一定要記得欠我的這個情,一定要再答應我一個請求啊。”

說完,她轉身就走。韓鍔追出門外,卻見門口猛地閃出一片刀光來,對著自己背心就砍下。他中毒之後,反應不快,身子一側,只覺背心一涼,已經受傷。他就要還手,耳中聽到一個男子的聲音道:“厄緋,你怎麽在哭?為什麽剛才要遣走我?你被欺負了?是不是我來晚了?我殺了他為你解恨!”——是格飛,出刀的人是格飛。

那邊樸厄緋已疾道:“不是,你快走。事已成,你以後仰仗韓宣撫使處正多。”她極力壓抑著喉中的激動。韓鍔的手已揮到了那人頸側血脈,一擊之下,那人必將斃命。格飛一愣,已收刀止住,尷尬地望著韓鍔說不出話來。韓鍔卻微微一笑,看著夜色中這一遠一近,一行一佇的兩個身影,忽然覺得這場人生還是很美好。他看了持刀呆立的格飛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不送送她?放心,就光是為你這一刀,我也會答應你們的事的。”

說完,他先轉身走了。

伊吾城王位之爭已爭執了很久,但卻也定局得很快。當然這很快也是有步驟的——先是格飛親率隨從親自到連城騎中對‘覆’營伊吾兵士進行考賞。連城騎雖出自十五城,但其中兵馬卻歸韓鍔這個宣撫使全權統領,這時營中為韓鍔派下留守的卻是高勇。高勇已接到韓鍔書信,很正式的接待了格飛。伊吾將士見格飛受到統領如此禮遇,對格飛也就多了分欽敬。何況這批將士中本就有不少出自格飛一派,在他們鼓動下,從此連城騎中伊吾一營之人馬自然認格飛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