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獵 第二章 塞上風雲接地陰(第2/3頁)

韓鍔情知他是調笑,口裏含笑道:“我倒不是什麽善長舌辯之士。就是舌辯,也總要咱們邊上三軍硬紮得住,我這所謂宣撫才能小收功效吧?”他唇角微微浮起一絲冷笑,似在哂笑著自己的這個所謂使命。卻聽王橫海正容道:“韓兄,老朽倒要求你一事,你務必答應。”

韓鍔見他顏容謹然,不由也正容道:“老將軍但說無妨,只要韓某辦得到。”王橫海道:“我要韓兄能給我拖延一年時間——我知韓兄不願摻入官場是非,但這事事關天下,已不再是官場之事了。三邊之中,老夫沒有可托之人。我要韓兄此行,到得居延地界,要以天子之威,重新聯和居延、烏孫、碎葉諸部人馬,連同昭武九姓之力,不要讓他們投入羌戎部下,而是與我成遙呼之勢,以為羌戎腹疾之患。他們這些年也屢遭羌戎騷擾,只要有朝廷支持,只怕是會情願的。何況以韓兄之材,雖說費力,卻也不是不可能。如果韓兄此功得就,我也就得以暫得緩息,一年之內。也許我可以重整三邊之兵,那時,就不用太怕羌戎的威勢了。”

韓鍔靜靜地聽著,一時沒有表態。半晌才道:“這倒也可行,但小子只恐才具不足。而且,我需要一個熟諳昭武九姓及胡地風俗的人。”

王橫海見話已入巷,面上一笑,知他已經承諾,但此責極大,他也就不虛聲致謝了。接著他臉上忽浮起一絲頗有些奇怪的笑意,看得那小計都有些發愣,韓鍔卻沒注意,只聽他道:“這個人倒是有,我也早就讓他在此候著韓兄呢。此去居延,前路盡已為羌戎遮斷,只怕此行甚為兇險。”

韓鍔微微一笑:“那倒不妨。”

余小計身子疲倦,又喝了兩口酒,這時心情一松。一閉眼,身子一歪,一時就睡過去了。王橫海笑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這孩子,韓兄此去還要帶在身邊嗎?”

韓鍔一愣,心知此去前途千難萬險,帶著小計也多有不便。但看著小計睡夢中的臉,情知,如果他醒來知道自己要不帶上他去,不知會有多麽情急,心中一時不由猶疑不定。王橫海面上卻浮起了一絲笑意:“韓兄一時先不必確定。一會兒,見了那個我給你安排的通曉昭武九姓胡地風情的人後再決定吧。這個小兄弟,如果韓兄讓他留下,我老朽倒其實可以先幫韓兄照料照料的,就是他還有些功課要做,老朽我也可以代為督導的。”

韓鍔情知他說照料,那是極重的承諾了。但心裏不由想到:如果拋下小計,他雖比在自己身邊安全些,可他——真的受得了嗎?

那晚韓鍔就在營中宿下。將近半夜,忽聽得帳外響起一聲馬嘶。他練氣修身之人,睡眠本極輕,當即警醒,聽出那一聲低低的嘶鳴竟似他的斑騅。他翻身躍起,撲出帳外。他才出帳門,就見到那馬兒已聳身一躍,輕輕地就跨出了營寨的木柵,馬背上還隱坐著一個人——盜馬賊?

韓鍔撥步疾追,心中已忍不住大奇:他這匹斑騅性子極烈,除了自己之外,尋常人等。斷不容其上背的,今日怎麽居然這麽聽話了,竟由得那盜馬賊輕易騎去?何況,居然會有人在軍營中盜馬嗎?

營寨四周,俱設刁鬥,那王橫海帳下。也盡為警醒之兵士,這時望見,才要呼喝。韓鍔不願鬧得人人驚覺,沖他揮了揮手,令他止聲,撥足就向前追去。他踏歌步雖然神妙,但短程尚可,若路途稍長,是斷及不上那斑騅的腳力的。前面的馬兒放足疾奔,韓鍔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能人,居然敢來偷他的馬。只一炷香的工夫,那馬兒已馳出兩裏開外,沒入一片樹林中,轉眼不見。韓鍔腳上加力,口中輕嘯一聲,只聽得遠遠那馬兒一聲回鳴,似已停住了步。韓鍔情知那斑騅這些年下來與自己結下的情份,並不擔心它真的走遠,聞聲疾向那林中撲去。

他才到那林中,只見月影疏疏下,那匹斑騅竟在那兒好好地站著。只是身上卻空了,並沒有人。它卻並不是只一個兒,身邊還有一匹馬,夜影裏韓鍔眼角一掃之下,見那馬兒竟是匹桃花驄。韓鍔心裏一愕,才覺眼熟,只見自己那匹斑騅竟和那馬兒交頭接頸,慢慢廝蹭著。韓鍔一回頭,卻見一株樹的枝丫上,正坐了一個人。那人身量不高,一身戎裝,背著身,也看不清面目。韓鍔冷聲道:“你是誰?為何故意盜馬引我來此?”

“通譯。”那人聲音低啞,似是有意啞著嗓子說的一般。

韓鍔一愣——這就是王橫海給自己安排的通譯?為什麽又要半夜盜馬引他前來?他正想著,那人卻已一回臉,就著那月影。韓鍔只見她一張臉上若嗔若喜,眉目如畫,韓鍔只覺得心中如受重錘擊打了下般。他擡起了頭,只見天上雲垂廣翼,鉛沉沉的,覆壓著整個塞上之地。而那雲壓天地間,這一株樹的樹椏上,坐著的那個人,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