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居延獵 第一章 故人橫海拜將軍(第2/4頁)

韓鍔耳裏聽他說著,眼睛卻在細查那羌戎人的陣勢。只見那羌戎這一部人馬甚多,足有近千五百騎,領頭的卻也辨不出究竟是哪個。也沒建旗號,但整支隊伍,威勢甚盛。反觀那漢軍營塞,布得卻頗為粗陋,想來是倉促間搭就,但卻極為堅實。韓鍔心中一敬,知道領兵的果然是個將材。

他略一停歇,養息了下那馬兒的腳力,道:“看來,不恫嚇一下他們不太好辦了!”那漢子想他是朝中特使,如讓他親身涉險只怕不妥。只聽韓鍔笑道:“我是朝中天子使,兩軍對壘,不一沖陣以激勵士氣,還掌什麽使節?”他語現豪氣,沖那漢子一點頭:“一會兒我一說走,你就快著跟上,但別管我,護住我小弟就是了。你們先進寨,我折挫下他們的銳氣就來。”

那馬上漢子神色卻大為緊張——如此沖陣而入,著實兇險。韓鍔忽然一伸手摸到跟到車邊的斑騅的長鼻子上,起勁兒地摩娑了下:“騅兒騅兒,你號稱神駿,卻還沒有真正經歷過這樣的大陣仗吧?一會兒我小弟的性命可就托付給你了,看是你跑得快還是那羌戎的箭快。你要是比輸了,以後可就沒臉笑我這拉車的馬兒了。”說著,他笑看了余小計一眼:“小孩兒,怕不怕?”

余小計惱他叫自己“小孩兒”,一梗脖子,不屑地嗤了一聲。韓鍔見敵人陣勢已有發動之意,晚恐無及,要折其鋒銳正是其時,就忽一聲長叫道:“走!”接著他手裏轡頭一抖,驅車已斜刺裏就向那營寨奔去。

他們這車騎出現得太過突兀,又是從高崗上奔下,那拉車的馬雖不如斑騅神駿。卻也是韓鍔精選的頂佳戰馬,這麽從高沖下,疾如風卷殘雲,一車兩馬轉眼就已沖到那兩陣交鋒中間的空地上。他們這麽猛一插入,卻也讓羌戎人為之一驚,實沒想這時還有人敢沖陣而上!然後見到只是一車兩馬,一共不過三人,不由安下心來,齊聲鼓噪,張弓就射。那馬上的軍裝漢子一低身,整個身子壓在了馬背上,躲避那弓箭,卻回頭不放心地望向韓鍔,不知他與那小孩兒卻是怎生躲避。韓鍔卻把小計一把拉到自己身前,一手執轡,一手向車邊一撥,已撥起了他那車上卷著的旗。他一抖手,那旗兒就迎風一展,只見那旗幟飄蕩之下,他反手揮舞,射來的大多數箭都已被他旗幟卷落。

只見羌戎中領帥之人卻“咦”了一聲,見他這手以旗擋箭的手段極高,一揮手。那凝立著的千五百余騎人馬中,已有立在他身邊的數十騎鋒銳已潮水般被縱馬持刀,湧了上來。韓鍔見敵勢已動,一聲長叫,斑騅就嘶鳴一聲。韓鍔一手抓住小計,往空中一拋,一把就拋在了那斑騅背上,低喝了聲:“走!”然後他一聲長嘯:“告訴將軍,援軍已到,叫他再支持片刻,且看我先破敵鋒銳!”他這一句話卻是用羌戎中通用的羌語雜著漢話說的。他苦居天水大半年,無事時倒也學了些羌戎語。余小計當初還只道他悶極無聊,卻不道他原來早有打算。他在馬上回頭看了鍔哥一眼:鍔哥,原來畢竟還是以天下為念的,難怪那天水老者愛跟他談兵呢。他回眼之下,只見韓鍔標標挺挺的立在車上,雖身材瘦削,卻自有種說不出的偉岸。只見韓鍔一抖韁轡,竟拉得那兩匹馬兒於狂奔中立時止住。然後,他一回身,人已釘立在車尾,直面追兵,面上一片青白。他伸手按住腰間之劍,直視那卷蓬般湧來的百余鋒騎,凝立不動。

那趕來的人馬當前的十余騎轉眼間距他已不過數十步,只聽韓鍔一聲長叫道:“我是長安天子使——”

“凡近我二十步者,殺無赦!”

他這句話卻是用漢話喊的——他於語言本無天賦,羌戎話原學得不熟。一到話多時,就只有用漢話嚷了。那邊漢軍營寨中人早已望見了他們,聽到他這一句,卻熱血一湧:好有二十多年了,就沒再見過天子使者這般威嚴的氣派。羌戎人那領先追至的十余騎個個人強馬悍,根本沒注意聽他說什麽,轉眼已奔入距韓鍔二十步之內。韓鍔知不能再等,務必先挫其鋒銳。忽一聲長嘯,人已在車上飛躍而起,他身形竄起得極低,竟似貼地掠飛。小計在縱馬狂奔之時,猶惦計著他,扭腰回看。只見韓鍔的身形平展,如貼在草尖一般,轉眼已飛撲至那十余騎跟前。他取勢過低,那十余騎悍戎各揮刀劍,要斬他卻有些夠不到。接著韓鍔一聲低叫,手裏的劍就出鞘了。一片銀光暴灑中,只聽得一連串馬兒的悲鳴之聲,韓鍔的身影在一匹一匹倒落的馬兒中飛躥,他那一劍劍居然都是點刺它們膝彎!

他這一劍但求迅疾,擊刺面廣,所以也就不能過分發力。但那些馬兒都在疾奔之中,膝下受傷,前腿登時一軟,已撲通通一匹匹跪倒下地來,摔得馬上騎者一個個如下餃子般紛紛滾落。韓鍔伸手一抄,他身邊沒帶弓,卻已從一匹倒馬鞍側抄過一把強弓。手腕回途中,砸開那騎士擊來的手掌,已順手帶上那鞍側箭囊,身子暴掠而退。只聽身後一片慘呼之聲,卻是那落馬的騎士被後面騎者奔湧而上、來不及刹住、踐踏於馬蹄下的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