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隴頭行(下) 第七章 兩都秋色皆喬木(第2/3頁)

他這一縱之時,卻遠遠看見有幾條夜行身影在不遠的屋瓦上奔跑,心裏一時好奇。摸了劍,一聳身,悄悄向那一追一逃的人影起落處跟去。

那幾條幾影卻是前一後三,他們行的方向卻是正東方向。韓鍔在後面綴著,並不靠前。那幾人卻奔得快,不一時,已奔到了大雁塔腳下。前面一人似已力盡,只見他身影一躍,竟躍上了那塔第一層的塔檐上,後面三人轉瞬即到。前一人想是情知逃不掉了,寧可取了個居高臨下之勢以負隅一戰。韓鍔在後面也已趕到,他隱於暗處,先看向那後面追的三個人。卻見那三人卻穿的並不是夜行緊身黑衣,反是侍衛打扮。只聽他們中一人道:“相好的,下來吧,這些天,你已數探大內,別當我們不知道。我們不過想查查你還有什麽靠山,所圖為何。今天,你居然敢試圖闖進芝蘭院。嘿嘿,如此禁地,你也敢冒入,咱們可就再也容不得你了!”

芝蘭院——韓鍔心中一愕,不由定下神來細看。只聽那檐上之人一聲冷笑,韓鍔聽了心裏猛地一驚:這笑聲好是熟悉!他一擡眼,只見檐上那人冷冷道:“紫宸果然厲害,是我自己不自諒了。姓陸的,實話告訴你吧,我去那芝蘭院,就是想看看當年余皇後遇害到底跟你們紫宸有什麽關系。”

她雖蒙了面,韓鍔注目之下,也是臉色一變——余姑姑!那坐於檐頂的不是別人,正是余姑姑。“姓陸的”,那卻是誰?難道是紫宸裏行六的“六幺”陸破喉?以她的功夫,怎麽惹上這樣的煞星去?

陸破喉臉色果然一變,只聽他冷冷道:“好,你即實說了,那我就留你不得。我們俞總管有令,凡欲窺探芝蘭院者,殺無赦。你這麽個老女人,想來擒住你你也不會吐實的了,只有……”他一剔眉:“殺之了事了!”

然後他聲音忽緊:“最後問你一句,我們的老七關飛度是不是你殺的?”

檐上的余姑姑神色一愕,卻忽似頗為開心,嘎聲道:“是我殺的又如何?”陸破候已變得面色狠戾:“你究竟用了什麽陰招,讓老七他……”他話沒有接下去,想來那關飛度死得極慘。韓鍔心裏卻大起懷疑,他數遇紫宸,心裏情知余姑姑就算使上陰招,只怕也暗算不得關飛度那等高手。檐上的余姑姑卻神色冷冷,再不開聲。陸破喉已一撥而起,他一起身,就見一道金芒從他身上飛起,那該是他成名的“金鱗砍”了。

這金鱗砍卻是天下少有的一樣獨門兵刃,似刀似劍,短寬而厚。韓鍔一見,情知他已存必殺之意。如要救那余姑姑,只有趁其不備,趕早而為了。就在那陸破喉已撲到檐頭之際,韓鍔忽然一聲清唳,身影一撥而起,一道劍芒閃出,直向陸破喉背後擊去。他喝了聲“著!”陸破喉聞聲已然大驚,他聽風辨刃,萬沒料到自己身後還藏有如此好手。當下不顧傷人,身形沉沉一墜,一揮手裏的“金鱗砍”,一道金光把自己先護得個結實。

那余姑姑袖中白光一晃,似本打算負隅一拼,這時突見劍光。只見她眼中已不似個盲者,精芒一閃,面上神色說不出是驚是喜,袖中那道白芒卻已不見,眼中精光也馬上頓斂。

韓鍔此襲,本就是為了救人而不是傷人,劍風雖盛,但虛張聲勢處更多。他一見陸破喉身形下墜,並不跟擊,人直撲檐頂,一手拉住了余姑姑的手,喝了一聲:“走!”說著已帶起余姑姑,直向東面飛掠而去。

他直疾奔了盞茶時間,身影在街巷坊裏間連彎連繞,直到確認陸破喉再沒追上的可能,才在一個荒園裏停下身來。說了一聲“得罪”,他輕輕松開了余姑姑的手,可這時才覺得,怎麽余姑姑面相如此蒼老,手腕卻還……如此滑膩。他允稱君子,想了下也自覺不好多想,微微一笑:“余姑姑,沒想又碰面了。”

那余姑姑低著頭,側著身並不看他,身形卻在輕輕顫動。韓鍔心裏一愣,然後才解悟過來:不管這余姑姑看上去多麽老辣,畢竟還是個女人,想來還沒從剛才險境裏緩過神來。他話本不多,正不知還該說些什麽,卻見那余姑姑雙肩峭瘦地站在那裏,不知怎麽叫韓鍔覺得:她似是想讓人安慰一下自己。但她年齒即高,韓鍔也一向不善虛詞,也不敢略加慰語。

那余姑姑靜了一刻,靜得韓鍔似也覺得自己沉默得可惡起來,張了張嘴,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卻忽聽那余姑姑尖刻一笑:“有什麽想不到的?我早知道,即然那杜方檸又遭大難,這龍華一會,你又怎麽不會來幫她消災解厄的?”

她語氣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悻悻之味,似是哀怨,似是憤怒。韓鍔每次見到她都不由就有種怪怪的感覺,那滋味很不舒服,總覺得自己像欠了她什麽一般。聽她這麽一說,也不好略加辯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