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隴頭行(上) 第八章 古木蒼藤日月昏(第2/3頁)

那人“咦”了一聲,口裏卻沉沉道:“我跟了你數日了,看來我所料不錯,如果現在不殺你,再假你些時日,只怕要殺你就大費周章了。”

韓鍔一劍反擊得手,身子卻向後躍出,他情知那人已有必殺之心,那憑什麽自己反要送上門來給他殺?他接下來的選擇的居然是:逃!

於逃逸之際,只怕那人厚如城池的防備或可小小疏露——韓鍔也不敢真的有此奢望,但起碼,可以把那人帶得離小計盡量遠上一點。他照護小計以來,還從未有一次如這般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受。

他身子一縱即退。韓鍔就算劍術上修為還不足以翹楚宇內,但“踏歌步”在他苦習之下,實已足以躋身技擊一道內提縱之術的頂尖好手之列。只見他身形勁捷,在草尖樹杪掠過,有如渡枝寒雀,別海驚鴻。猱形鶴式,當真不愧他曾獲得的“山猿海鶴”之稱。

那人似也沒料到韓鍔生性如此勁疾,卻會逢險而退。他一愕即追,兩人身形從小計身邊飛快掠過,那人本可抓住小計以要挾韓鍔的。這麽做易如反掌,但如韓鍔所料定,他根本不屑為此——在殺了自己之前,他是不會對小計怎麽樣的。

小計眼看著那兩條人影飛也似的在自己眼前漸遠漸失了,心裏急得仿佛把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他張了張口,喊了聲:“鍔哥……”卻又怕於此緊急之即讓韓鍔分神,馬上縮口不喊。翻身上馬,跟著那人的身影追去。

那馬兒雖為良駒,無懼山路,無奈韓鍔所逃之路專向險僻處行去。小計跟著前行裏許,轉過了一個山谷,只見一片突兀兀、惡狠狠的怪崖橫了過來。那崖崖高百丈,生在路邊。韓鍔忽然棄路一拐,直向那山崖腳撲去,這一撲,豈非是自尋死路?那追的人似乎也有此感想,喉中低笑了一聲,卻見韓鍔身子已竄到崖底,接著向上一躥,人竟已攀上了那幾乎直立的崖上。他手足並用,輕如猿猱——到這時才可見出他從小山居修習而來的騰躍之術的功底。他竟似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可隨意控制一般,全身沒有一塊多余的肌肉在不必要動時去動,也不多費出一絲一毫的力氣。

小計奔到崖下,馬兒已無法跟上。天上的月兒很明,照著韓鍔在山崖上攀爬而上的矯捷身姿,越來越高。好多根本沒有凸浮借力處的地段他就身子使力,雙臂一勾一拉,憑空躍起,如一只蒼猿般地撲向下一個落點。那山崖有的去處還突兀伸出,有如直角,這時就可見出韓鍔那瘦得沒有一絲多余的肉的腰上的腰功。只見他勾轉自如,翻身騰躍,越攀越高,小計的頭也就跟著越來擡得越高。

那人也已攀緣而上,追到山崖半中央處已覺得再進一步都難。只聽韓鍔在他頭上道:“你只怕還沒嘗過被人高居於上的滋味吧?嘿嘿,技擊一道,熊經鳥伸,熊經練氣之術我許你為高,就看看你這鳥伸之術如何了?”

“鳥伸”即為騰躍之術的古稱。那人本有退意,這時卻面目一沉,忽仰天吸了一口氣。身形竟不顧那山崖,忽挺直而撥,直向上撥起。他雙手發力,全憑一口內修真氣,拍擊崖壁,借以借力,身形直向上沖天而去。

他這一升,卻比韓鍔手足並用似乎還要快。韓鍔低頭一顧,已凜然心驚:居然有人練氣已練到如此階段!倒要看看你這一口氣能撐多久。他唇角劃過一絲冷笑,心知如此提縱,最耗內息。而此崖高懸百丈,那人真有信心憑這一口氣直升崖頂?那可真所謂超凡絕倫了。

韓鍔手下不慢,足用了半炷香的時間攀到崖頂。那崖居然是個孤崖,前面並無去路,韓鍔回身一看。他本以為那人還要幾口氣息才能攀爬上來,卻見眼前人影一冒,那人已經露頭。

韓鍔長劍一擊,他錯算之下,已無暇再退,兜頭就向那人頭頂砍落。

那人卻雙手一拍,人已騰離崖壁一丈,避開過他這一擊。他身形提縱之術倒不見得如何佳妙,但這一口氣息之深實讓韓鍔不由不驚絕。他心知那人此時內息耗損必大,自己處於地利,長身立於那百丈崖畔,對準空中撲來,欲一落崖頭之人就全力發招。

那人只有再退。一時,一個江湖年少,一個無名高手,就在小計目力勉及的百丈崖頭做起了一番殊死之鬥。

那人的功夫也當真強悍,於空中適時換了一口氣,然後一只右掌居然不顧韓鍔劍式,直向他劍脊捉來。韓鍔此時已無暇傷他,只要逼得他無機在崖頭立足,被迫落身殞墜於百丈高崖之下就好。但那人一口內息當真綿長難測,竟僅可憑與韓鍔劍身一觸之力折回往返得隙呼吸,翩然往返,在空中與韓鍔硬碰對撼。

這是什麽人?——韓鍔額頭之汗涔涔而下。就是師傅他老人家,當此地利之助,自己也不會被他迫得狼狽至此等地步。小計站在崖下,把脖子都快仰折了,卻只見到鍔哥那瘦骨嶙峋的身子高聳聳地站在那高崖之側,如同風中之葦,隨時都可能掉下來一般。那個黑衣人卻有如一支大鳥,在崖側空中不足數尺之地飛旋搏殺,欲圖沖到崖上暫得一塊立足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