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斑騅待(上) 第七章 看似平常最奇崛(第2/2頁)

那人身形卻一僵,雙膝忽直直地一跳,已跳到另一個碑頭。慘月微光下,他就那麽無頭抱膝冷冷地坐著,詭異道:“你要問什麽,只管問吧。”

這副情形當真詭異,只見荒涼墳地裏,一個外鄉子弟和一個無頭之人相對閑話,膽小之人見了,只怕不免當場驚駭而斃。

韓鍔心中疑惑,嘆道:“難道你真的是於自望?就當你是於自望吧,那於婕到底為了什麽要殺你?你的死又跟這城中形勢有何幹聯?——這洛陽城中,到底是個什麽情形,你可以告訴我嗎?”

‘於自望’脖後的鬥篷兜頭忽自己卷起,蓋住了他的頭,卻沒有什麽支撐,突兀地豎在那兒,裏面卻是空空的。

“洛陽城?洛陽是個腐臭之地,是所有力弱者葬身的去處,是豪強們倚馬而歌的所在。你不該來,這不是你來的地方。”

韓鍔一嘆,已不是第一個人和他說這句話了。

然後只聽‘於自望’輕聲道:“如果你要知道洛陽城具體的情形,那麽我告訴你兩句話,你記好了,等你徹底都見過他們後,也就知道這洛陽城中大體的局勢了。”

然後只聽他低吟道:“龍門異、白馬僧,洛陽王、震關東”。

他的聲音淒涼,頓了一頓,又道:“城南姓、北氓鬼,河洛書、定輿圖。——真正的洛陽是分為一層一層的:有的是明媚鮮亮,有的是權謀暗鬥,有小老百姓血汗求生,也有達官貴人樽酒千金……這是一個極擅內媚的城市,也是個藏汙納垢之處。你不該來的,不知是誰勾引你來。我想,他們是想憑你命相中的清剛之氣來一沖陰濁,以為這世上只有你可以一破這內媚之術。”

他嘆了口氣:“可惜他們也許錯了。”

韓鍔看了看手中那個血袋,思量了下,開口道:“如果你真是於自望,明知我是為了於婕才插手此案的,你為什麽還要助我?難道她殺了你,你就不恨她?”

那人影喟然一嘆:“恨?我為什麽要恨?她只是割了我的頭吧。那天你不是也在橋上?其實,在她殺我之前,我可能已經死了。割不割一個頭,旁人看來雖驚駭,對一個死者卻又有什麽不同?——她再殺不殺我又有什麽關系?——只是一個頭罷了。”

韓鍔一愣,知道那人已講到重要關節之所在。卻只聽那人幽幽渺渺地道:“那血,那血,你只注意那血好了。”

他聲音忽轉淒厲:“畢竟那血——曾經是熱的!”

韓鍔還在等他說下去,可半天不聞人聲。他走過去一看,只見那人影已經軟倒在地,一絲生氣也沒了。那不再像是什麽幻術,而只是一具無頭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