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章新血〔四〕(第2/3頁)

鄭翠娥幫著焦縣主薄確認江湖人的身份,幾乎一刻不閑,香汗淋漓,從頭忙到尾,頗有擔當風範,得到了江湖人士的一致稱贊。此情此景日後江湖傳揚開,又是一段佳話。

遠威鏢盟的車隊早已離開。秋天的晨陽逐漸高起,帶著秋老虎的余韻,頗為燥熱。鄭翠娥卻仍感覺到不散的寒意。這種心底深處的憂心使她格外警惕。

通過與謝守辛的對話,她明白這是一個心思異常冷靜縝密的人物。

問得不多,那是此人心中已有了算計。

懷疑所有人嗎?

不過懷疑只是懷疑,說到嫌疑,頂多她和蕭衍一個級次,不會被特別針對性的查探。

只要保持繼承人的高順位,不掉隊,一切都不是問題。假如某一天坐上鄭潭心那個位置,就是遠威鏢盟找上門來,又如何?誰願意得罪鄭世家前來指認?

街上平民百姓多了起來,江湖客則逐漸稀少。

一個旁觀了很久的劍客也走動在人潮中。這個腰插短劍,頭戴鬥笠的年輕人便是昨夜護送王不破出窩的陸無歸。

他本不願插手王不破出海的事情,但是賭命的王不破拋出人情,他不得不還,只是一路送到東,送到海港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送王不破過了焦縣,他便順路來了縣衙的殮屍房。

遠威鏢盟擡著駱鈴的水晶棺走出殮屍房,陽光於透明的水晶棺體反射,依舊刺進陸無歸心頭。有那麽一瞬間,他的世界失去了其他的光景,只有那仿佛憑空飄行的透明水晶棺。耀目光芒裏,他不僅僅看到衣裝素潔的駱鈴,亦看到了白衣飄飄的父親、兄長。

這種強烈的情緒並不是悲傷。

因為他的心中早已沒有任何驕傲可言。

陸雲決的死,折斷了他最後的堅持。

他之所以站了這麽久是因為今天這裏也是需要記憶的場景。

默默靜立間,一抹鵝黃亮色在視界晃過。

這個標志性的色彩?

伊敵?

陸無歸撚低鬥笠,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潮。

當日,他將重傷的楊儀交給伊敵處理,並明確表示要保住此人以及駱鈴的性命。他不知道伊敵是怎麽做的,事後也沒有問,但是他現在有了意思。

窩內、窩外行事有的時候真的就是兩種風格。

伊敵走過縣衙,步伐不快不慢,她沿著主道,經過當鋪、米鋪、小集市,繞了個小圈,向著焦縣城門而去。

出了城門,伊敵速度加快,直奔折羽山方向。

在焦縣城內,借著人流的掩護,跟蹤一個人,並不難。可到了城外郊野,天高雲淡,放眼望去,平野無有盡頭,小路筆直空曠,樹木稀疏,再想跟住一個感應敏銳的高手,談何容易。

陸無歸立在城門,待到伊敵的身影快沉入地平線下,這才行動。兩人之間距離已經大大超過跟蹤的極限,確定伊敵的方位、速度完全憑借經驗直覺,只要稍不留意,把握不住動向就會跟丟。好在伊敵的速度一直很平緩,陸無歸略微追趕就能銜住遠方那抹鵝黃色。

直到夕照溪,一切都在陸無歸的掌控中。

伊敵停了下來,她沒有走常用的那條過河渡口,而是循著溪水徘徊,一路似乎在尋找著什麽,但看樣子並無所獲,伊敵駐足了一會,似是不甘心,施展身法過了夕照溪,卻不走梨花溝回蟻鎮的路,而是沿著夕照溪,奔向上遊,依稀進入了折羽山山麓。

陸無歸在荒草亂石之中悄然站起,伊敵已消失在遙遠的地平線下。極目看去,茫茫蘆葦擋住了視線,然而駐足遠望這一瞬間,他莫名的有所感應,於是環顧四野,晴朗天空下,偏僻而空曠的大地上看不見一個人影。

不過,不是所有時候都必須眼見為實。

殺手以直覺為眼,這是必須貫徹如一的信念。

陸無歸沒有再伏低身姿,他看似自然的走了出去,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一寸肌肉不在臨戰狀態。

自這一刻起,他已經進入了與假想敵的戰鬥。

於是,飛奔的陸無歸穿過荒原,跨過河岸,飛過溪流,直趨蒼翠中透著紅黃的山嶺。

他依稀記得鵝黃色衣裳消失的路徑,但這一路追擊卻不是為了伊敵。

所欲,另有其人。

或遇,或不遇。

陸無歸沒有完全放開的速度有不明之言:如果你存在那就跟上來吧。

眼前山崗大約高逾三百丈,在連綿起伏的折羽山山脈中並不顯眼,陸無歸沿著依稀的山澗小徑,攀向山頂,此時那種若有若無的感應已然中斷。

放棄了?

直覺中假想敵的感應一旦消失,他的內心竟是泛上了少有的孤寂。冷漠如他,本以為冰心一片,堅決走腳下的道路。無論身在明月光輝下還是溝渠臟水之中,都不去計較了。結果最近連續起波瀾,都擊打在看似堅硬但其實破裂不堪的心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