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章倒影塔〔一〕(第2/3頁)

“算起輩分,老喪屍成名的時代比大司馬還要早一點。那個時代的人物能活到現在的,我想不出還有誰。壽命反映的不僅僅是養生之道,長命即實力,大家拼來拼去,最後無非拼的是命。江湖人想活得長久,就要夠強夠狠夠智慧。你站在風口浪尖,太多人想要你的腦袋,取你的性命,為了保命,就需要動用更激烈猛厲的手段反擊。老喪屍既然活到現在,他拼掉的敵手已經計數不清。老喪屍會有行將就寢的那一天,但是我還看不見他的死期,只要老喪屍尚未闔眼,眼珠能動,你便要三思後行,萬分重視。”宮無上說到這裏,稍停了話語,天光忽暗,秋水湖又由蔚藍轉為濁碧,斜遠處的湖面兀地沖起一道水浪,裏面飛出一個似欲化虹的人影,宮無上寒聲道:“一個問號的機會,我都不會給李無憂。”

宮無上一瞬間已經掠了出去。

魏魁鬥來不及細辨那浪花裏的人影,但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誰,黑面神全力綴在宮無上的身後。

李無憂出道以來幾乎沒有受過重傷,尤其是內傷。他的風餐大法博大浩然,尋常內傷通過幾次呼吸的調轉就可以消弭於無形。可是此次不同。李無憂引動三清三世的真力破解回玉橋的相思手,這種做法雖然立刻擺脫了極端不利之勢,但是後患無窮。

江湖素有移花接木,嫁衣傳杯的上乘功法,經過嚴格修習,可以完成借力打力、引力導力等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這些功法的施展都有一個基本前提,便是施展者須是一個自由的狀態,施展者絕對不能受制於人。因為在主要經脈被控的情況下,被借引的真力就好比一匹明明無路可走卻依然要奪路狂奔的莽躁野馬,強行發力的結果將是施展者難以承受之重。破解回玉橋相思手的那一下,李無憂除了承受來自三清三世、回玉橋的傷害,還重創了自身。饒是如此,倘若沒有硬受宮無上一記心心相印掌,他一時還壓得住傷勢。

現在臨界點已過,內息在經脈間的正常運轉都令李無憂痛如刀絞。

內傷即是內息的循環出現了問題。患了外傷,導致一腳一手不能動彈,尚有其他的手足可以勉力作戰。倘若受了內傷,愈是強行催動真氣,愈是傷勢沉重,真正牽一發動全身,唯有靜養一條途徑。但現在何談靜養,身後勁敵追擊,體內更有毒屑轉化成一股極為陰毒的氣息在緩慢的腐蝕臟腑。

李無憂臉色蒼白,風馳電掣般直線穿越金雀花林,帶起的強勁罡風催落了漫天的金色花雨,震飛了數個試圖切進的人影,其他預伏之輩不敢強攔,他們賣力追蹤李無憂,卻被迅速拉遠,唯有宮無上與魏魁鬥兩人能夠遠遠的跟上李無憂。金雀花林落英不斷,遊客個個驚呆,遙看柔嫩的花瓣鋪起一條淒美的金黃道路,指向了東南方。

金雀花林的東南方向乃是伊唐學府,伊唐學府有著兩百余年的歷史,由文武雙全的一代名將伊唐創建,學府治學嚴謹,融貫中外,出過許多學者大儒,是西北的學術中心,其中隸屬學府的半坡書院亦是一處旅遊名勝。

半坡書院的後坡有兩座著名古涼亭。兩座古亭樣式無二,左右相對,俱掛著“兩兩相忘”四個大字的牌匾。這裏涼風送爽,臨近的金雀花林渡來清新花香,它們占據了半坡書院的地勢最高處,是伊唐學府夏時解暑最佳去處。現在伊唐學府的晨課還未結束,半坡書院尚未對外人開放,然而兩座古涼亭已各立一人。

兩兩相忘的亭,兩兩相望的人。

左邊小亭裏站著溫雅儒和的金月遊,右邊小亭則有窈窕蒙面的唐棠。亭與亭不遠,人與人很近,這一對兒曾經羨煞了多少武林中人,如今卻產生了微妙又遙遠的距離感,此情好比高掛蒼穹的雲朵,前一刻還是不分你我,下一刹就離散變化,再也看不出有什麽聯系。

金月遊看著唐棠無情陰霾的眼睛,柔聲說道:“窗兒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妥當,我們回家吧。”

“處理妥當?”唐棠冰冷的質問道:“把窗兒丟給北漠人,從此讓我們娘倆天涯兩端,見不著夠不著,你這個妥當處理還真夠狠心的。告訴你,金月遊,窗兒不能去北漠那天寒地凍的苦地遭罪,他不能去,誰也別想帶走他。”

金月遊道:“你沒有馬匹之助,追趕李章目恐怕非常困難。就是追上了,帶回窗兒也沒那麽容易。我未必能勝過李章目,你亦未必,李章目名列啟輝第一,地位特殊,北漠兩賢王都敬他三分,在他的護佑之下,窗兒至少暫無性命之憂,窗兒若爭氣,將來終有見面之時。”

唐棠嘲諷的道:“那要謝謝你嗎?謝謝你救了窗兒一命?金月遊?”

金月遊忍不住苦笑道:“棠兒,我們之間需要這般說話嗎?我這麽做,也是無奈之舉,沒有辦法的辦法。金家不能硬抗朱崖,換做你帶窗兒去了唐門,結果亦無不同。在金家和窗兒之間,我只能選擇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