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怒放與凋謝〔十〕(第3/4頁)

人影交錯。

光輝散盡。

金寒窗看見唐表一落地,雙腳就如暗器般紮住了地面,筆直立著。那邊的星羅棋布沖出幾步也停了下來。

星羅棋布左手托著的一局殘棋沒了棋子,唯有右手二指挾著一枚黑子。他看著黑子上滴淌的鮮血,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竟似感知不到自身亦有十數道傷口在流血,那每一處傷口都嵌著一枚獨特的枝葉。

金寒窗見兩人都不怎麽動,他也不敢動。心臟在金寒窗的胸腔猛烈地錘擊,他看不清兩人具體的交手過程,但他隱約覺得經了適才那一博,場中似乎分出了勝負,甚至更可能斷了生死!

只是現在場中兩人都不動,背對而立,卻不知是誰勝誰負,誰生誰死。

金寒窗依唐表之言退在墻角。因為唐棠算是唐表半個授業老師,他從小就與唐表熟稔,他深知即使在人才濟濟的唐門,唐表也是天才人物。唐表十六歲練成“七寶樹”,十八歲習得“九魂花”,二十歲“九魂花”即破了七瓣之數,這種天資比之當年唐棠亦不遑多讓,看多了唐表的鋒芒,金寒窗對其的信心可謂根深蒂固。但此時,他感覺唐表伶仃寂寞的側影有些單薄,看著那高傲的頭顱慢慢低垂,看著那憤怒的拳頭逐漸舒緩,金寒窗心中生出了不祥的預感。

動一下啊,唐表!

場中寂靜,聽不到心聲的澎湃。金寒窗的企盼只喚來了一陣夜風,那風越墻而來,拂動唐表的衣袖,寬短衣袖邊緣起了花樣的紋瀾,像是第一次的盛放也是最後一次的凋謝,筆挺的人突然倒下。

這一眼情景異常突然卻又清晰緩慢,將金寒窗心中的不祥演繹得如此決絕。唐表的倒下如同一記刀斬,毫不留情割裂了金寒窗。少年刹那一分為二,一個是嘶吼的瘋子,一個是幹巴無言的泥塑。金寒窗不知道存在於這個現實世界的是那個自己,抑或這個世界都不是真實的?

星羅棋布驀然轉身,陰鷙的盯著金寒窗,啞聲說道:“可惜看不到‘花’,不過沒關系,只要我抓了你,不愁從唐棠那兒得不到。”星羅棋布的語音有著興奮,亦有著失望。他費盡心機伏殺唐表,結果只見樹木不見花朵,與垂死的唐表一搏,竟也被未施展開的“七寶樹”傷的不輕,唐門的四大秘就像四座大山,牢牢地把他壓死。他知道若不破了四大秘,他永遠難在唐門面前真正翻身。

他眼光掃過像是得了失心瘋一樣的金寒窗,如看囊中之物,然後向倒下的唐表走去。星羅棋布非常謹慎,他偷襲的第一擊凝聚了全身功力,理應在那時就斷了唐表的生機,可是這個男人竟然還能在最後時刻勉強發動“七寶樹”,他必須查驗一下這個大敵是不是真的倒下了。

金寒窗散開的瞳孔逐漸聚攏,仇恨的怒火能溶透身軀,唐表事先交代的話語被他拋到一邊,他吼叫著不惜一切代價撲向星羅棋布,忽然間一枚黑色棋子如同從黑暗中分離出來一般,無視距離,驟然間打在他的氣海。金寒窗腹部淤痛,站立不能,雙膝軟跪了下去。

離得那唐表越近,星羅棋布就愈發明確這人的生命已無。強敵歿亡,萬事盡在掌握,勝利的感覺自然而生。唐表倒下的地方不遠,還臥著一名女子。星羅棋布淡褐色眼珠微微轉動,捕捉著那女子虛弱的氣息,他盤算著是否要將那女子也殺了。

容曼芙是相爺府的人,他這次來暮望的第一聯系人是容曼芙,有了相府這層關系網,星羅棋布根本不屑與欒照打交道,暮望計劃已經變動,欒照由棋子變成棄子,沒有什麽價值。於是,他玉荷樓上坐看同心街一刺,冷看“一家親”覆滅,並親手斷了李純一江記綢緞鋪這條後路,又順道用復夢派與恨愁幫試探了金寒窗的底細。“一家親”之事,星羅棋布做得很絕,這其中有大羅教與“一家親”不和的緣故,另外還有復雜因素。李純一越來越被西北王倚重,固然因為武功高絕,出手無情,但是李純一與西北王的血緣關系才是根本。李純一屬岑玉柴民間遺子,此乃西北的一件私密,明眼人猜得出來,可大多諱言此事,岑玉柴一直暗中培養著這個私生子,近年來尤其留意。而與“一家親”爭寵相抵的大羅教則結好恭王府的大世子岑文海。

嫡庶之爭,古來難免。

岑文海對這個私生子弟弟是輕蔑其出身,嫉妒其才能,總覺受到威脅,他借機定要李純一死在暮望,即算壞了青州之事也在所不惜,岑玉柴要的是天下,而他岑文海只要涼州一隅就足夠了。

這些秘事,容曼芙知曉一二,為了取得這女子的信任,星羅棋布也不得不給予一些信息,他更知道以這個女子的聰慧,有了一二便能猜得到八九,只有連容曼芙也殺了,青州之事才算幹凈利落。西北王與相府一方有著共同的利益,但也非就是一條船上的渡客,當今天下,應各行其道,今夜這麽亂,正是做事的好機會,隨便栽贓給哪個勢力都說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