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章怒放與凋謝〔七〕(第2/3頁)

“我有免死鐵券在身,只要相爺這次能保住我的官爵,欒某必當感恩戴德,甘做相爺門下忠犬。”

那女子生出深深的厭惡之心,心想你犯下何等大事竟然還幻想著講道理、保官,於是只說了一句,“品無三若認免死鐵券,那些年間怎會死了那麽多朝中老人。”

“不同,不同,這不相同,這張鐵券乃是當今皇上親手頒賜予我祖父,免己身死罪,更可免子孫後代死罪,此券與那些賊老逆臣所持舊朝的東西可不一樣。”欒照咬牙切齒的道:“券上明明白白寫著‘若犯死罪,罰祿米永’,我即使犯了事,也應是免了我的俸祿,頂多罰沒些家產,可品無三一聲不吭就殺上門來,這天賜的皇命難道是空口白字嗎?”

“對,這就是空口白字。品無三既來之,敢殺之,他早懷著將青州之事辦成鐵案的決心,你這鐵券可不就是廢鐵一片,你即使拿出,恐怕他看都不會看上一眼。”

“品無三不過區區一個四品禦前帶刀,卻也敢仗著欽差之名行霸道事,相爺就放任他這般胡為嗎?”

“暮望這件事嘛,你沒做之前,相爺可以插手,暗中提攜點撥校尉。可現在你做了,還做得如此之大,唯恐天下人不曉,怎麽收場,相爺就是說動皇上也保不住你啊。”女子見欒照仍不知所以,無奈說道:“校尉難道忘記了品無三入侍之前的身份了嗎?”

“武陵山莊,……”脫口而出的四字,欒照意識到這四字時,終於明白了心中那無法擺脫的絕望是來自何處,他怔怔的道:“大司馬早已不問朝事,現今的政事不都是皇上點頭,相爺打點嗎?”

女子嘆了口氣,看著灰蒙蒙的天際,幽幽道:“一個人站得太過高遠,不是說下來就能下來的。何況誰又曉得他是不是真心要退下來。”

欒照面上一片灰暗,青州鎮逆若是大司馬授意,那麽丞相府這條路子也是走不通的,可是連朱相都不能依靠,這天下還有誰能救得了自己?武陵山莊這四個字一出口,欒照呼吸都暫時的停止了。

要知司馬窮途不僅在江湖中坐著天下第一的寶座,其在廟堂之上也是獨一無二的聖裁者,他掌大司馬之權,領太傅之銜,位列三公之首,天子側旁有一席之地,並免一切俗禮,他在二十多年前的動亂中確立了新朝的根基,他一手扶持了更化改制的革新之策,他赫阻了無數來自中原四夷刺殺皇帝的行動,如果沒有這個人,太極殿龍椅坐著的絕不會是當今的這位,幾十年間的天下亦不會是現在的模樣。

欒照想到這個近乎偉大不敗象征的存在,揉搓的雙掌開始發抖,此刻他才將死亡與自身真正聯系起來,顫聲問道:“董襲與趙竟都被殺了嗎?”

“董襲已經梟首示眾,趙竟死牢收押,要辦成鐵案當然要留一個活口。校尉唯一活下來的希望就是成為活口,不過看來趙竟已經占了位置,而品無三也似乎沒有多留一個的意思。”那女子指著柴屋,無情的道:“沒有人能夠幫你,你從那裏來,那麽就回那裏去罷,相爺給你的恩情就只有這些了。”

欒照向那女子瞪著眼睛,道:“家裏的老人們一去,相爺對我家的態度是大不同了,出了事情更要與欒家撇清關系了,不過你以為我欒照真的無路可去嗎?”

那女子似是聽不到欒照隱含威脅的語句,微帶幾分嘲諷的道:“奴家並無此意,奴家的確是幫不上校尉呀。”

欒照看著那女子的面紗,心中恐懼與憤怒一起在翻滾,他惡狠道:“好好好,雖然我一直好奇你這神神秘秘的騷貨是誰,不過你既埋名在這樓裏,大約不小心我也睡過你幾次吧,你這婊子有什麽得意的。”

“小姐,……”那一直隱立在女子身旁的老婦忽然開了口,她頭發花白,應是到了不饒人的年歲,可面部的皺紋卻沒有幾道,她低頭撫了撫頭上的長簪,簪是鐵的,尾角尖銳,閃著寒光。

“罵就罵吧,關姨,不需要和瘋狗一般見識。”那女子淡淡道。

忽然風起,欒照背後的史都也不發話,倏然一掌扇向那女子臉面。他和欒照混得久了,對欒照的心思往往猜得是八九不離十,心想既然和相府的人談掰了,抽這女人一巴掌也不算個啥,聽校尉的口氣已是不想回頭,那也甚好,大不了大家就一起去那逍遙的去處。

掌風拂亂了那女子的面紗,露出了晶瑩的下頜,輕抿的紅唇,她不知是由於不會武功還是根本反應不過來,竟沒有動,眼看是躲不開史都這一記暗含金剛掌力的巴掌。霎時間,那女子身邊被稱做“關姨”的老婦突地躍起,縮掌如鳥喙,驟然在史都的掌心敲了一記,然後那老婦便接著反挫之力彈回了原地,垂著手,仿佛沒有動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