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最毒婦人心(第3/5頁)

趙長安坐著,已坐了許久,不動,不說話,也不看,什麽地方、什麽東西都不看,雖然他的眼睜著。自遣走晏荷影後,每天上朝回來,他就這樣坐著,朝服亦懶得更換,一坐就是一整天。

以前,他可不是這樣,只要有一點兒空閑,他總有數不清的事做:讀書、作畫、臨帖、撫琴、打棋譜……暮春時節,他會蒙上張假面,換一襲麻布長衫,然後出宮,去柳絮像雪一樣在空中飛舞著的州橋邊,看那些為出行的朋友送別的人們。多少情深悱惻、蕩氣回腸的好詩詞,就在這樣憂傷的氣氛、優美的意境中醞釀、傳唱開了。

盛夏,他會溜達到荷香四溢的金明池,一邊信手翻著詩集,一邊看白發老叟怡然一自得地垂釣。初秋則登鐵塔,在塔的高層拱廊,居高眺望四野那令人神清氣爽的軒朗風光。而冬至,即使皇帝不宣召,他也會進皇宮。因為,禦苑中上萬株清逸絕俗的粉白梅花都次第綻放了……

可現在,他卻什麽也不做,哪裏也不去,呆呆地、百無聊賴地坐著,一坐便是一整天。有時,他也消遣,而消遣這漫長無聊的時光的把戲,則是那更為無聊的擲銀之戲——亦即將一塊碎銀,反復拋向空中,再接住。

銀子才扔到半空,已被人劈手奪走。趙長安不動,只冷冷地道:“拿來!”耶律燕哥大眼珠一轉:“不給,你要如何?”他手一翻,掌中又有了一塊碎銀,於是,他又開始重復那令人看一眼都想瞌睡的動作。

耶律燕哥皺眉,一樣是這個人,一樣坐在椅上,怎麽才兩個月的工夫,就會有這種天壤之別?那時身在遼宮的他,雖為階下囚,卻意氣昂揚,神采奕奕,而現在……他雖在他自己的王宮中,卻面色沉黯,懨懨的沒一絲生氣,就是個重病將死的人,也要比他精神得多!

“你天天就擺弄這些,不煩呀?”

“不做無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你!”耶律燕哥嘆氣,“我來東京那麽久了,你一次也沒帶我出去逛過。反正你現在也無聊得很,就陪我去城裏面轉上一圈,如何?”

趙長安不假思索:“不去!”

“為什麽?哦……我知道了,你是怕被你砍了頭的那七個人的家人朋友來找你報仇拼命吧?”她用激將法。

趙長安幹脆地道:“是!”

她一怔:“你還真怕?”

“做了虧心事,哪有不怕的?”

她傻了:“原來,你天天躲在宮裏,為的就是這個?唉,早知道殺那七個人會把你唬成這樣,我就不該幫你那個忙。”這回,輪到趙長安一怔了,他緩緩回頭:“幫我忙?”

“是啊!前些天我看你笨得快沒治了,被那個騷貨攛掇著,居然要救那七個反賊,這種事要傳揚出去,那這天下的人還不都得把你笑死了?為了你的名聲,所以,我就……”她抿嘴,得意洋洋地笑。

趙長安眨了眨眼,也笑了:“唉,這宮裏面的人雖多,可只有你最懂我的心。實際上,我比誰都想殺了那七個反賊,可又怕被說閑話,所以……你可真行啊,連我都料理不來的事,你卻不顯山、不露水地就為我搞妥了,卻不知你使的是什麽高招?說出來也讓我長長見識?”

耶律燕哥飄飄欲仙:“前些天我看那騷貨沒明沒黑地往你這兒跑,進了殿就不出來,一呆就是一整天,我怕她對你使壞,就……就……”

“你該不會是聽墻根兒吧?殿這麽大,殿壁又這麽厚,”趙長安朗聲笑了,“何況一聽一整天,任誰也撐不住!”

耶律燕哥嘟起嘴:“長安哥哥,你就把我看得那麽蠢,趴在墻旮旯縫裏偷聽?侍衛在不停地巡查,太監又穿梭一樣地來來去去,倒讓我怎麽偷聽?”

“那你怎麽知道我跟她說了些什麽?”

她又得意地笑了:“哼哼,山人自有妙計,不但你跟她說的話我全知道,而且連你們去那個什麽碧雲精舍,找裏面的人作的那些商議,我也全清楚。”

“哦?”趙長安笑得越發開心了,“是我這殿裏的哪個太監告訴你的?可……去碧雲精舍,並沒有太監呀?侍衛我倒是帶去了一些,難道……是那些侍衛?”

“算你聰明,一猜就中!”

趙長安目光閃動:“那天……嗯……我好像……一共帶了……十六名侍衛去。”他攢眉苦思,“可除了我,還有……於長順,沒誰進到二堂裏呀?”

耶律燕哥越發得意:“哎呀,長安哥哥,你腦子一向好使,怎麽近來卻總像掉了魂一樣,沒個準頭?就是那頭姓於的蠢豬,嘻嘻,這坨驢糞蛋,也不撒泡尿照照他自個兒的那副德性,一見了我,就跟蚊子見了血一樣,我才對他勾了勾小手指尖,他就什麽都告訴我了,就有不清楚的,他也從騷貨那兒全打聽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