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世外有桃源(第6/7頁)

她目光閃爍:“這麽說來,尹大哥你倒是見過他的了?”

他嘻嘻笑道:“倒是在東京大街邊上,遠遠地,曾見到過一回。”

晏荷影喜出望外,連連問道:“哇!快說,快說,他到底長得什麽樣?是不是真像傳說中的那般英俊瀟灑、風姿過人?”

“咳、咳,”尹延年眼珠滴溜溜地轉,一臉正經地道,“他的樣子嘛……一只鼻子兩只眼,四只手腳一張臉。”

她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好啊,你敢戲弄本姑娘?看本姑娘不,撕爛你這小惡人的嘴?”尹延年笑著想逃,但她已撲了過來。他又要閃避招架,又恐手中的魚血抹到她身上,一時手忙腳亂,偶低頭,見她正癡癡地凝視著自己,那眼中滿溢的柔情,是他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他心神激蕩,不由得雙手一緊,便往那早已期盼著的櫻唇吻去。

她輕哼一聲,緊摟他的脖頸,喃喃道:“尹大哥,我們不要回去了,就在這兒過一輩子吧!”

他心頭劇震,似一個巨雷猛劈在腦門上:啊呀!她是早有了人家的人了!不禁松手,輕推開她:“對……對不住,我太失禮了。”疾轉身,飛快地跑開,恨不得能給自己七八個大耳刮子。她跌坐地下,又怨又氣,又羞又惱,差點兒把一口珍珠般的銀牙都咬碎了。

尹延年自幼便接受了最為嚴格全面的理學教誨,師父日日的耳提面命,加上他對儒家典籍的背誦研讀,使得“天理人欲、三綱五常”等學說早已深入他的腦髓。雖然他對晏荷影亦深情默注,但因她是“人家的人了”,雖在這四顧無人的荒島上,他亦強自克制,深恐一個不慎,便會既毀了她的名節,自己也成了個違理逆倫的無恥之徒。

面對那深情而幽怨的眼神,他苦悶仿徨極了:禮法儀制真有那麽緊要嗎?自己幹脆就和她在這神仙愛侶地悠遊一生,又有何不可?但他旋即深深自責:枉你讀了那麽多的聖賢書,人若不守禮制,何異於禽獸?現在這荒島之上,孤男寡女的,自己更要把持,方能既保全了她的名節,也不會讓自己墮落……他便這樣內心來回交戰,終日煩惱不已。

而晏荷影雖也接受禮教教誨,畢竟晏府身處江湖,並不拘泥於這些陳腐僵化、斫喪人性的禮制儀規,所以她才會偷跑。而晏天良知道後也並不阻攔,反派人喬裝護送:“讓她去東京兜一圈也好,死了這條心,就會安安生生地嫁給寧致遠了。”但尹延年卻無法如她一般縱情任性,敢愛敢恨,以至苦惱煩悶,憂前顧後,徒然自我折磨。

他逃到海邊,前思後想了一整天,最終下定了決心:雖然做不了聖人,但畜生卻是萬萬做不得的!自今日起,自己就須謹言慎行,在她面前再不可瘋言瘋語的了,最好面都少見!自己的定力本來就差,天天就只看她的那張臉,也看得頭暈眼花。從明天起,自己便早出晚歸,來個眼不見,心不亂。但只要眼不見,就真的能心不亂嗎?他捫心自問,卻是半分把握都沒有。

可自那天之後,她就跟定了他了。他去海邊捕魚,她便在一側靜靜守候;他上山汲水,她也拎個竹筒跟在後面;他熬煮魚湯,她就在一旁添柴加火;就連每天的午後小憩,她也拎張獸皮來躺在他身旁,倒像怕他會跑掉似的。真正是如影隨形,片刻也不分離。

他立刻便察覺了她這能相伴時便相伴的態度,一經察覺,大為恐慌:不理她!過上幾天,她受不了,就會死心的。於是他故意不睬她,隨她自來自去,只當不知不見。但這樣過了十多天,情形卻越來越不妙了。

她對他的稱謂居然也改過了。一口一聲的只是喚“尹郎”,他被那銀鈴樣的聲音叫得心跳如鼓,走路吃飯、飲水睡覺以至於呼吸都全出了毛病。他沉了臉道:“晏姑娘,這樣稱呼,只怕不太妥當吧?”

她笑靨如花地道:“那,尹郎想我怎麽喊?延年哥哥成不成?”

他聲冷如冰地道:“這是我妹子叫的。”

她絲毫不以為忤,接著說:“那……年哥好不好?”他束手無策,心思:再這樣下去可要了人命了,自己必須有個斷然的處置。

這樣到得當晚,她才開口叫“尹郎”,他立刻翻了臉道:“你不要成天纏住我,我沒工夫伺候你,煩不煩呀?一刻不停地叫!”非但語聲難聽,臉色也是十分難看。

她一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見所聞,但板著的馬臉就在眼前,她不由得流淚了,一扭身跑回洞裏躺下,越想越是傷心,越想越是害怕。莫非這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他根本就從沒喜歡過自己?她躺在那裏,整個人都傻了,這一夜用衣衫蒙頭,哭得雙眼紅腫,無法睜開。而尹延年在洞外聽她啜泣,心中亦是如萬刀攢割,痛得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