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明月共潮生(第3/7頁)

其實,平波能在千鈞一發間及時避開那一劍,無論應變之能、反應之速,都已十分了得。但他這一跪,只萬聖天及他自己心中有數,在旁人看來,自是他一招未過,便被逼跪地。

這口冤氣堵在心裏,無處發泄。他面色鐵青,左手力撐,身形疾閃,搶到萬聖天身前,“呼、呼、呼……”,一連五叉,刺向對方身上的五大要穴。他的武功本不在萬聖天之下,剛才變起倉促,才險些著了道兒,現在他憤恨至極,右手外翻,左手力透指尖,雙手持叉,疾刺萬聖天下腹。

他這五式去勢既急,勁道亦是十足,浸淫了四十多年的武功修為。萬聖天雖還在笑,心中已大吃一驚,再不敢托大,忙騰身躍開,左手劍橫削,擋住鋼叉,右手環疾揮,劈向對方面門。他這兩招配合巧妙,出手又穩又狠。平波一閃身,劍鋒自右脅下穿過,相距不過二寸。二人俱吃了一驚。

平波驚他的左手劍竟如此勁厲,萬聖天則是驚他的身形閃避,居然異常迅捷。而聖火教教眾也各挺兵刃,向海王幫的人下手了。一時兵刃撞擊聲大作,四十多人激烈纏鬥在一起。

這邊萬聖天、平波翻滾廝殺,已過了四十余招。萬聖天雖略占上風,但平波自知己方兇多吉少,是以出手招招都是兩敗俱傷的招數,萬聖天一時間也無法殺得了他,兩人倒堪堪戰成了個平手。

王無涯一看機會來了,對兒子使了個眼色,閃身進艙抓起兵刃。而王玉傑則躬身摸到晏荷影身邊,一撈,把她挾在腋下,隨即與父親側身,悄無聲息地向船尾摸去。船尾那裏有傍晚時他吩咐平波備好的小船。現須先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再徐圖後計。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如此良辰美景,不好好地坐在曲軒外、荷塘邊、花樹下品茗清吟賞月,卻提著砍瓜切菜的家夥,你躥過來、我蹦過去地亂發羊癇風,唉!真正何其掃興也!”忽然,一個極為清朗的聲音,在王家父子的頭頂上連吟帶嘆。

二人擡頭,只見船尾的船幫上,盤膝端坐著一個四十余歲、面容清臒的中年文士,他望著靜謐夜空中的那輪皎皎明月,正自得其樂地曼聲長吟。他一瞥鬼鬼祟祟溜過來的二人,微笑著道:“這位老丈和小哥,也是和不才一樣,來這兒賞月的嗎?咦?二位還拎著殺雞屠狗的家什?這位小哥腋下……”略歪頭,端詳了一下,“還夾著位姑娘?不過賞月而已,何須如此?何須如此?煞風景!真正是大煞風景!”說話時搖頭晃腦,語笑晏晏。

王家父子不知這人又是何來路,不禁面面相覷。那邊殺聲震天,慘叫之聲不絕於耳,這文士卻在吟詩賞月,情形大是可疑。自己父子逃命要緊,切不可與他過多糾纏。王無涯倒提魚腸金劍,拱拱手道:“嘿嘿,閣下真是風流瀟灑呀!既然喜歡賞月,只管自便,卻恕老夫、犬子尚有要務在身,不奉陪了。”

“喔,二位有要務?只管去忙,只管去忙,不能和不才一齊賞月,無妨,無妨。”文士揮了揮衣袖,道,“不過,二位不如把這位姑娘交由不才代為看護,僅有明月,而無佳人,卻會令這無邊的美景亦遜色三分了。何況,少了個負累,二位辦起‘要務’來,也方便得多了。”

他話音未落,王無涯已笑了:“老夫早就曉得,你賞月是假,要她是真。”一聲大喝,“給!”王玉傑手“呼”地一擡,晏荷影便向文士直飛過去。與此同時,父子倆的雙劍分向左右,毒蛇般徑刺文士。

文士若接晏荷影,便無法拔兵刃擋格王無涯和王玉傑分別刺向他胸口和右腹的那兩劍,但若不接,那她定會撞上他,縱不能,撞得翻跌船外,也能亂了他的身形,倘若如此,雙劍就能洞穿他的胸腹。而他也不能後退閃避,他身後便是茫茫大海,莫說是退,便是稍稍向後挪動一下,也勢必跌落海中。只刹那間,他已身陷絕境!

見雙劍已堪堪刺到了自己胸腹前,文士朗聲一笑,左袖一揮,拍在晏荷影左肩,輕叱一聲:“接住!”晏荷影的橫飛之勢頓時改作向船舷外飛墜!

晏荷影被萬聖天點中穴道,不能動彈。這時耳邊風聲呼呼作響,心道,這樣也好,總勝過落在那對奸惡狠毒的父子手中。不料自己的一場綺麗春夢,最後竟是要長眠在這離家數千裏之遙的浩瀚大海中了!她正等著“撲通”一聲落入冰涼的海水裏,忽覺左臂被什麽東西輕輕一拉,身子的下墜之勢頓消。跟著整個人向右一側,隨即便仰倒在一件又硬又平的東西上。

變起不測,她一怔,大奇,睜眼就看見一雙明凈清澈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瞅著自己。她凝神細視,只見對方滿臉凸凹不平的麻子,青色長衫,竟是尹延年!那個早就去了揚州的尹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