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第6/9頁)

被束縛了那麽久,一旦驟得自由,他只覺自己像一頭掙脫枷煉的猛獸,有無限的精力亟待發泄,輕嘯一聲後,從床上一縱而起,在空中連翻了四五個筋鬥,才翻身落地,訕然地道:“在下一時忘情,無法自己,請姑娘恕罪!”

那女子微微一笑道:“相公說那裏話,像相公這般生龍活虎的精神年齡,原不該久處於束縛之中,小妹以前之舉,乃出於無奈,得罪之處,還要請相公原諒呢!”

司馬瑜笑了一下,才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發現這是一間很精致的小樓,室中的陳設古雅得趣。

正中壁上懸著一幅小小的黃幅,畫著幾筆墨蘭,觸筆生動,意態萬千,不僅是畫了君子之花的那種。冶淡心情,連蘭花那般隱約的香味都仿佛在紙上表劃入微,旁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寫著“壬寅九年,惠姑自寫於盛暑,是年甫十有二……”

司馬瑜被那畫意書法整個地吸引住了,忘情地道:“妙極了這可是姑娘的手澤!

女子微微地笑道:“兒時塗鴉之作,怎敢人高明法限,相公恐怕連大牙都要笑掉了!”

司馬瑜搖頭嘆道:“在下於西湖上初睹馬前輩書法,以為天下之技止於此矣,今日見到姑娘的書畫,直不信人間有此妙手……那惠姑可是姑娘的閨諱?”

女子的麻臉上更透出一層紅暉,底頭紅聲道:“那是小妹的乳名,小妹表字惹芷,家人都稱小妹惠姑……”

司馬瑜惶恐地道:“那在下太唐突了……”

馬惠芷仍是低著頭道:“這倒怪不得相公!原是小妹自己不檢點,將賤名塗在拙作上,怎禁得相公呼讀呢!不過據家父說相公與家父淵源頗切,相公便直呼小妹之名,也不要緊!”

司馬瑜被她一言提醒,連忙問道:“姑娘不說,在下倒忘了,在下與馬前輩從未晤面,卻不知淵源自何而起?”

馬惠芷擡頭笑道:“家父既然尚未說明,小妹也不敢饒舌,等相公見到家父之後,自然會知道的!”

司馬瑜一頭霧水,仍是未得解答,只得遊目四顧,去擅其他的陳設,只見另一邊放著一張書桌,上面陳列著許多卷冊,雖不知書名,然而由裝訂上看來,那些書卷都是久年的古物,心中在欽佩著這女子不僅書畫稱絕,便胸中學識定也十分淵博。

由書而想到人,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的頭低埋頭,身材窈窕而伶瘦,恰像一枝含芳孤隱的幽蘭,從肩看到腳,他的心忽而砰砰地跳個不止,而蔥芷也驚覺了,叫了一聲,飛也似的向門外跑去。

原來的腳下裙隱的約處,露出一雙尖尖玉鉤,瘦可盈握,色白如玉,卻未著鞋襪……

馬惠芷出去了,他也感到很不好意思,訕然撫頰,發現上面仍裹著厚厚的紗布,只有鼻孔,嘴唇與眼睛露在外面,被紗布包紮的地方又開始發癢了,可是他不敢去抓,他也不知道臉上受了什麽傷,因為馬意芷說得那麽嚴重,使他不敢去達逆她的意旨剛見過一次面,說過幾句話,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會對她存了一種敬畏的心理:“或許是為著她的才情吧?”他只有這樣替自己找答案!

接著他又開始去捉摸他的印象了,她美嗎?不!她的麻臉實在不能算美,她醜嗎?更不!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笑,她的身材,她的五官,尤其是她的氣質,都透露出一種超俗的美!

“這樣的一個女孩子,無論為妻為友,都可以得到無限的幸福,只不知她嫁了人沒有,壬寅九年時她是十二歲,現在是癸子,她該二十二歲了,比我小四歲,比冷姐姐小五歲!比靳春紅小三歲,比薛琪大一歲……”

想著!想著,他忽而敲敲自己的腦袋,罵著自己道:“該死!該死!我想到那兒去了!

才見到人家的面,我怎能存那種思想,冷姐姐與靳春紅的生死未蔔,薛琪下落不明,我怎能又存那種卑劣的思想,再說我,生的情牽孽纏已經夠好了,怎麽還能心猿意馬的……”

然而他又想到她剛才匆匆而去的情景,那赤裸而瘦小的玉足,從細小的尺寸看來,定是曾經緊緊地纏過,一個女孩子的腳,連她的丈夫都無緣一睹,因為那是她畢生最大的秘密,卻被我在無意間看見了!

於是他在腦中盡量著去搜索著前人的詞句——描寫女子小腳的詞句!沒有!一句也沒有,連最風流的才子,最富才情的詩人,他們也沒有這份艷福,得以一見毫無遮掩的玉足,因此這一最動人的艷境始終未曾人詩!

於是他忘神地輕念:“憑是無情也動人……這句話只能喻境,無法傳神,這種意境是無法以文字形容的!”

想到高興之處,他禁不是大聲地念起來了:“憑是無情也動人,憑是無情也動人,憑是無情也……”他突然頓住了,因為馬惠芷又從門外進來,聽見了他的話,臉色一陣急變,明眸中珠淚直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