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兵部侍郎劉學鏞在九天後,向朝廷上了乞休的奏章,他才六十多歲,應該還可以幹幾年的,可是他一連告了三天的病假後,終於以體弱多病為由,上了那道奏章,而朝廷也很快的批準了。

據說原因是他在幾天前一個晚上,聽見外面有聲響,派人出去一看,才見他的貼身衛士何茂雄,被人倒剪雙手,吊搏在一棵大樹椏上,樹下放著一個銀貢盒。

打開盒蓋,裏面是兩顆首級,一顆是他遣去行刺的馬尚志,另一顆則是李益身邊的妾侍小紅的。

盒中另外還有一張字條,寫著兩句很耐人尋味的話:“投我以李桃,報之以瓊瑤,三日後,當再來訪。”

就是那句話,嚇破了劉學鏞的膽,殺死一個馬尚志,他根本不在乎,因為他還有的是死士,但是把小紅的首級也送了來,就使得劉學鏞心驚膽戰了,那表示了李益另有更強的防護力量,根本不寄望於小紅的保護。

接著而來的消息則是由鄭州傳來那天晚上的情形,馬尚志是被李益自己用箭射死的,而小紅則是李益以通敵之嫌處死的,送回人頭,表示了李益即將采取反擊。

劉學鏞戰戰兢兢地懷著那一紙警告函入宮,面叩皇帝求援,而且還準備告李益一狀。

皇帝看了反問他:“這上面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劉學鏞不敢隱瞞,只好把內情說了,皇帝冷笑道:“原來是你先派人去行刺他的,那麽他反擊回敬也很公平了。”

劉學鏞連連叩首道:“啟奏聖上,臣不敢如此狂妄,臣不是為私怨而殺他,而是為了國事。”

“李十郎犯了什麽欺君禍國,必死之罪呢?”

“有人認為他在涼州擅殺節使,心中不平,誓必欲除之而後快,臣如不照做,恐將邊境不靖!”

“朕若是下旨殺了李十郎,你能保證邊境能穩了嗎?”

“聖上如是聖明,邊庭諒必仰沐聖德,效忠不二。”

皇帝一聲冷笑:“朕要的一聲確實的保證,不是這種空洞的甘言蜜語,你說的邊廷不靖,不過是指四五個節度使而言,李十郎未出任前,他們也沒有什麽太忠心的表現呀,自請留後,私相授受,視國家爵位為私產,為朝廷軍馬為私人,所謂效忠,不過是沒造反而已!”

“臣無能,不過此事責不全在臣,魚朝恩掌握禁衛神策軍,內壟朝政,外圖文權邊鎮,故意放縱他們如此,積習已深,非臣所能改變者……”

“可是李十郎卻把涼州河西四郡,治得乖乖的。朕如有所命,一紙旨下,無不遵行,他以一介書生,未用朝廷一卒一兵,能外制強兵,內懾悍將,你手中把握了那麽一大批密探,卻又做到了些什麽呢?”

劉學鏞一聽皇帝的口氣不對,只得來硬的了,再度叩首道:“臣無能,但臣以私交至少能維持那幾處邊鎮安份,臣若死,那幾個人一定立有不穩之象;而李益若不死,那幾處兵馬,遲早也會有不穩之象。”

“哦!你跟他們的交情呢?”

“聖上明鑒,臣與外藩不敢有私交,這完全是因公的利害交情而已!”

皇帝道:“李十郎現在手中掌握著河西四鎮與東西突厥兩部,如果朕殺了李益,那地方恐有不穩之象,一旦事變,你能鎮得了嗎?那些要殺李益的,你的好朋友,能把他們的兵馬移到河西去為朕退敵嗎?”

劉學鏞一聽,臉都嚇白了,這個要求是絕無可能的,他只有道:“聖上明鑒,節鎮節略重兵屯於邊境,原為鎮夷之用,如若輕易開拔調動,則邊防空虛,東敵未除,而西變又生,想聖上亦必早有明裁。”

“朕不知道,不過太子昨天進官也談到這件事,他的說法比你可靠得多,他說你如果不行,就放手讓別人來做,自然會有人比你做得好。而且,你那些有力的朋友如果真夠交情為你撐腰的話,河西四郡及東西突厥兩部,另加吐蕃的數十萬勁旅都可以為用,你看看太子這話是不是說得太過份了一點呢?”

劉學鏞的汗水都流了下來,他知道這是可能的,因為李益對那三處外夷恩威並施,利害制衡,確能使他們乖乖地聽命,在私心之中,他不得不承認李益是個天才,因為李益所做的一切,都是常人所做不到的。

到這個時候,他心中開始後悔了,自己把持住密探調度之權,只不過稍稍的一點制裁力量,實在微薄得可憐,如果早就跟李益輸誠合作,說不定還可以使自己的權限更大一點,都只為了幾個人的私下慫恿,說李益的權限已經侵犯到自己,遲早會被他擠掉的,耳根子一軟,才惹下這個漏子,結果變成自己一個人坐監。

皇帝擱下的另一番話,卻把他的膽子都嚇破了:“學鏞,你也算是為朕盡了多年的心了,朕不願太嚇你,這次是你自己太欠考慮,闖下這個禍,朕要維護你也沒辦法,第一是你惹人在先,第二是李十郎那張字條上既非他的親筆,也沒有什麽可挑剔的實據,那只是一句普通的應酬話,除了你當事人心中明白,誰也無法從上面看出什麽來,那怕你真掉了首級,把那張字條拿到大理寺去,也不能責成在李十朗身上。還有一件事,朕不能不替你擔心,你說東西是晚上送到你的臥房外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