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第二天,天才亮他就起來了,將全身澈底地沐浴了一遍,為了要騎馬,他不能再著官服,把長安梳了上去,簪了一枝金釵,穿了一身簇新的世家子騎裝,著上厚底的官靴。他很聰明,沒有薰香料,因為他知道如何去扮演自己成為女性們喜歡的對象,這是他從小在家就學會的。

本身具有地位的女人喜歡文弱的男人,那可以使她們感到自己的偉大,滿足她們保護的欲望,而像霍小玉母女那種情形,一定會喜歡男人們帶點豪氣,那可以給他們一點安定感,使她們覺得有倚靠的滿足。

李益雖是個讀書人,形貌秀美,身軀也很修偉,是個美丈夫,這是他很自傲的,剛到長安時,他表現了自己的男子氣概,發覺並不聰明,因為他接觸的人都是些得意成功者,他們不願看見一個比自己更強的人,李益摸透了這些人的心理後,開始改變自己,改換了儒裝,處處現出斯文靦腆的樣子,果然很成功,因此他一直保持著這種姿態,有時還故意沐香料來襯托自己的柔弱。

即使是對鮑十一娘,他也以這種姿態去取悅對方,一個成熟的女人,在感情上也必然攙雜有一點母性的成份,有很多長安市上的紅妓,香閨中都養著小白臉,都是基於這種心理。

豁達的鮑十一娘也不例外,李益獲知她為自己的兒子所作的犧牲後,就了解到她的感情中必有一種自甘奉獻的情操在內,他也就以這種迎合獲取了鮑十一娘的心。

在女性的心理上了解,李益是很有天才的,因此,他今天又扮演了一個嶄新的姿態,一個倜儻的世家子,一個具有男子氣的美少年,一個細心而又懂得修飾,多才又富於感情的少年郎。

這是他昨天思索了一夜的心情,今天一早決定了自己的典型後,洗了一個很長時間的澡,用粗糙而又微帶辛味的皂,細心地磨擦著全身,為了洗掉身上的香料余味。

還沒到中午,他就出發了,故意讓近年的炎陽曬著,為了要出一點汗,他知道微帶汗漬的男人體味,對霍小玉那樣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將有一種新奇的刺激,一種原始的吸引力。

她們是從錦衣玉食的王府出來的,而且一直過著優厚的生活,在王府中,必然有許多帶著脂粉氣息的姣童近侍,那是一種女性化的男人。是作為男人玩物的男人,更是他們所看不起的男人。

因此他就要表現自己是一個與眾不同的男人。秋鴻在馬前面步行引路,打扮得很樸素,很乾凈,也顯得很有教養,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出身於雖不當。卻很高貴的家庭。

鮑十一娘一定對人家說過他的家境,李益覺得不必掩飾自己的清寒,卻萬不可顯出自己的寒酸。

李升雇了個挑夫,挑著致贈鄭凈持的禮物,跟在馬後走著,慢慢來到勝業坊,在古寺門前駐馬佇侯。鮑十一娘還沒有來,他不心急,他原是計劃早一點到的,他要找個清涼的地方收一收身上的汗,他希望見到鄭凈持與霍小玉,要給人一個很誠意,但又不狼狽的印象。

並沒有等候多久,就有人來了,來的不是鮑十一娘,而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女,身著青衣,一著就知道是奴婢中人,但是舉止嫻靜,容貌端莊,既表示出她的身份,也表現出她是出自一個有教養的家庭。來到馬前,她屈膝請了個安,問道:“請問公子可是隴西姑藏的李十郎李公子?”

李益笑了笑,已經猜到了對方必然是鄭凈持從王府帶出來的家婢,因此泰然地點點頭:

“是的,隴西李益,請教姑娘是鮑娘子遣來的嗎?”

青衣少女笑笑道:“小婢桂子,是鄭夫人的侍兒,鮑姨說過公子要來,不想公子來得這麽早。”

李益道:“赴約寧可早一點,以免路上有了耽擱而誤信守,鮑家娘子還沒有來吧?”

桂子道:“早就來了,正在跟夫人談話,因為她不便站在路上等侯,才叫婢子出來看看,我這就告訴鮑姨去。”

李益笑笑問道:“夫人住得很近嗎?”

桂子一指斜對面的一所高宅:“不遠!就住那邊!”

李益看著那宅子,心裏又是一動,即使在冠蓋雲集的長安,那也算得上是一所大宅了。

粉墻隱掩高樓,擋不住豪華的畫棟雕梁,也擋不住幾棵亭亭如蓋的高槐與一叢叢翠綠的修竹。

這表示在深鎖的重門之後,不但有樓閣亭台之勝,還有花木竹石之美,在寸土勝金的長安市上,雖然地近郊區,也是相當豪華的。桂子轉身欲行,李益下了馬道:“姑娘!等一下,既然不遠,何必麻煩鮑家娘子出來呢,我們過去好了。”

他讓秋鴻牽了馬,自己走在桂子的身畔,邊行邊道:“鮑家娘子也是的,既然府上就在鄰近,何不早告訴我地方,要麻煩姑娘出來跑一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