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秋海棠沉吟片刻,才起身將墻上的一把月琴取了下來,調整了弦的音奏,然後才笑道:

“各位老爺想聽什麽?”

君四公子道:“我們也不知道你擅長什麽,還是由你自己揀拿手的唱吧!”

秋海棠笑道:“奴家對於各家詞曲長令小調,都還能哼上幾句,就是沒有一樣拿手,還是由老爺們點吧。”

甄隱忽然道:“你把柳詠的詞隨便揀一首唱唱,宋代各大詞家中,我獨賞斯人。”

君四公子笑道:“柳三變詞情意纏綿,道盡閨閣幽情,盛名所至,有井水處歌柳詞,甄兄獨欣賞此公,想必也是風月中之佳客。”

甄隱冷冷地進:“不!討厭他的詞,只是欣賞他的為人,他才情高及雲農,卻們不學好,在教場中與一些粉頭歌妓終日廝混,落魄終身,這種環蘇無行的報告,正是為吾輩之誠,我欣賞的就是這一點。”

他的話說的太尖刻了,明明是刺著陳劍與秋海棠二人,連一旁的嶽鎮江都為之憤忿、著急。

可是陳劍卻冷冷地道:“在下浮淺,對於詞章之道尤為生疏,可是我獨獨記得一句:

“吹皺一池春水,幹卿底事?”我覺得有了這一句,似乎已經道盡一切。”

甄隱臉色大變。

君四公子卻大笑道:“陳大俠畢竟高明,吹皺春水,實為春風多事,甄兄,我們少說閑話,還是聽秋海棠唱曲吧。”

甄隱終於忍了下來,秋海棠也不再說話了,纖手輕撥銀弦,掙掙珠珠地彈了一弦過門。

然後啟朱唇,楊黛眉,唱出一曲柳永最臉炙人口的“雨霖鈴”詞:“塞蟬姜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方留戀處。蘭舟摧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台,念去去,千裏煙波,暮望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首詞佳句幽情,全在下半折,在秋海棠委婉的歌喉唱來,益見精采無匹,所以歌音一落,立刻博得全體的采聲。

只聽甄隱仍淡淡地道:“秋海棠,今夜可不是良辰好景虛設,你那千種風情,也有人可說了。”

出言輕浮,使得大家一怔,秋海棠臉色一沉道:“甄老爺,奴家縱有得罪處,你也不可如此侮辱呀。”

甄隱哈哈一笑道:“我說的是實情實事,怎麽能稱為侮辱呢?”

秋海棠臉色一沉,織手輕按身前的三弦,只聽見掙然輕響,月琴的缺口中突然射出四五點銀光。向甄隱的面門罩去,甄隱似乎沒想到她會暴然發難,不過在她臉色將變時,已經有了戒備。

危急中他猛地一掀桌子,用桌子面將那一蓬銀光都擋了回去,銀光深刺進紫擅木的桌面上,竟是一叢細針。

甄隱丟開桌面,哈哈一笑道:“想不到秋海棠突然變成了毒玖瑰了,玖瑰多刺,陳兄,今夜你的良宵可能不是消魂夜,而是斷魂夜了。”

秋海棠銀牙緊咬,對陳劍一恭身道:“幫主!請恕屬下無狀,屬下必殺此獠。”

陳劍還沒回答,甄隱已大笑道:“那倒不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秋海棠怒叱一聲,揮動手中月琴直擊過去,甄隱也嗆然抽出腰間長劍,青光一閃,反迎上去。

劍琴交觸,發出掙然巨響,秋海棠的半月琴被砍為兩截在地下,像鋒有聲,竟是精鋼所制。

秋海棠見琴被毀,怒意更滋,舞動手中半具斷琴,可是秋海棠已具戒心,招勢雖烈,卻不與他的劍刃相觸。

甄隱的劍法好象並不太高明,寶劍雖厲,鬥了十幾招後,竟有不支之狀,陳劍見狀忙喝道:“海棠,不可傷人。”

秋海棠這才袖手後退道:“要不是掌門人喝止,今天我非要你死無蘇身之地。”

甄隱不領俗,林杜冷獎邀:“你別做夢了,我若不是看在陳大俠份上,今天你休想逃過命去。”

秋海棠聞言又撲了上去。

陳劍覺得這姓甄的實不知進退,乃沉聲道:“海棠;略於微誡,但不得傷他性命。”

甄隱好像被這句話激怒了,劍勢一變,青光突盛,喀嚓一聲,秋海棠的斷琴被絞得粉碎,劍光仍是不放松她。

秋海棠似乎沒有想到甄隱的劍法會如此精巧,他先前的故示敗象,只是留手不發而已。

現在施展出來,根本不給人有避開抵抗的機會,一時慌了手腳,眼睜睜地望著劍光迫腦而至,只好閉目待死。

可是預料中的死亡並未來臨,她耳聞只聽到當的一聲激響,胸前也感到一股勁力輕震衣衫。

像是有人替她擋了一劍,連忙睜開眼來,只見陳劍手挺一柄長劍,肅容而立,劍身晶瑩若秋水寒光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