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緣孽之間(第2/6頁)

金蒲孤笑道:“這個問題別說我無法答復,天下也沒有一個人能答復,也許是我們還沒有出世之前,上天就這樣安排了,佛家所說的緣,大概就是最恰當的解釋了。”

黃鶯笑笑道:“‘還有一個更恰當的字眼可以解釋呢!”

金蒲孤忙問道:“是什麽?”

黃鶯笑道:“孽!”

金蒲孤不禁一怔,黃鶯道:“如果是緣,你們應該無阻無礙地在一起,可是她偏偏是劉素客的女兒,你與劉素客又是永遠無法解得開的對頭冤家,這不是孽嗎?”

金蒲孤沉默良久才說道:“也許你說得對!圓滿的結合才是緣,痛苦的聚晤都是孽,劉日英與她父親是一段孽,跟我也是一段孽。唉!不是冤家不聚頭,孽…”

黃鶯見他神色驟然黯淡下來,連忙岔開話題道:“金大哥!我跟你是緣還是孽?”

金蒲孤心中一動,沉吟良久才道:“緣由天定,孽由自生,緣與孽原無區別,端在人一念之間,你好好地記住這句話,就不必問我了!”

黃鶯睜大了眼睛,還是不明白這句話,金蒲孤自她的眼裏看出隱約的情慷,也看出她心中的迷惆,覺得已是一個機會,乃笑笑道:“緣可作鏡花水月看,你站在遠處欣賞,那是一幅美妙的圖畫,如果你想進一步地接近它們,鏡中摘花,水中撈月,不但得不到它們,反而將先前美妙的印象也破壞了,這就成了孽。你懂嗎?”

黃鶯道:“我懂得你的比喻,就是不懂這個比喻怎麽跟那兩個字扯上關系。”

金蒲孤笑道:“我剛才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緣是由愛結成的,孽是被恨結成的。當然這種恨是由強烈的愛而化成的,正如我所作的那個比喻一樣,假如你只站得遠遠的去欣賞那幅美景,鏡花水月都會像真的一樣,可是如果你愛得太深,進一步想去得到它們時,你只會得到由失望而化成的恨。”

黃鶯點點頭道:“我懂了!”

兩個人默默地對望著,都不想再開口,但是兩心之間,似乎有著一種微妙的默契,使他們不必再以多余的言詞去作相互的了解了。

海面的微風催著輕帆,在月光的輝映下,將小船送向海的彼岸,暖色中,他們看見了杭州灣中的帆影,黃鶯這才問道:“你不去看看駱大姊嗎?”

金蒲孤搖搖頭道:“不必!她在養心園中生活得很好,我不想去打擾她。”

黃鶯道:“你在會稽山中現身,大家都知道你沒有死,她還能安心在那兒生活嗎?”

金蒲孤道:“是的!我復生的消息不會太令她震動的,這一點在她重回養心園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黃鶯道:“我不明白。”

金蒲孤嘆道:“她決心重新回到從前的生活裏,就等於把我當作死了一樣。”

黃鶯叫道:“可是你並沒有死!”

金蒲孤沉聲道:“不錯!現在我的生死並不能作準,因為我該辦的事還沒有辦完,生死仍難預料,她不如把我當作已經死了,以免再受一次打擊,這是她比別人看得開的地方。也是她真正懂得聚散與緣孽的道理。”

黃鶯道:“你是說,她今後一直會生活在回憶裏,回憶那一段你們在一起,如鏡花水月的時光?”

金蒲孤搖頭道:“不!除了回憶外,她還有希望,希望有一天我會回到她那兒去。”

黃鶯道:“你現在就可以回去!”

金蒲孤道:“她等待的不是現在,當我去找她時,一定是我百事皆了,永遠不會再離開她了!”

黃鶯道:“那有可能嗎?”

金蒲孤輕輕一嘆道:“如果我能有那一天,我一定不會再離開她,如果沒有可能,她仍然有回憶與希望……”

黃鶯沉思有頃道:“金大哥!在海上我說懂了,心裏還有點不明白,現在我是真正地懂了,以前我最不高興你叫我小孩子,老以為我已經長大了,現在我覺得自己真正地長大。卻希望自己還是個小孩子。”

金蒲孤微微一怔,黃鶯苦笑一下道:“鏡花水月是不可捉摸的,知道它們不可捉摸很難,但是知道後要忍住不去捉摸它們更難,不過我會盡量壓制我自己的……”

對著她苦澀的笑容,金蒲孤深自後悔,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事似的,很想找兩句話來慰解她,可是搜索枯腸,竟不知如何啟齒,最後還是決定不開口了。

默然地將船靠了岸,兩個人為了避免被駱家人發覺,也避開大路,找了一條小路,匆匆離開杭城,向萬象別府的所在括蒼山進發!

一路上黃鶯的表現成熟多了,她雖然仍是金大哥長,金大哥短地叫不絕口,可是卻沒有以前嬌憨的天真,不再是個處處要人照顧的小孩子,相反地,她竟照顧金蒲孤的飲食起居,舉止端莊,變成個小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