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仙廟(第3/4頁)

龍卷狂襲而下,紅線竟突然躍起,舉劍眉心,向龍卷正面沖來。

狂風凜冽,將她一身紫衣吹得獵獵作響,她纖弱的身影也如狂風中枯葉,隨時會被吹倒。

只有她的劍!

她手中的長劍依舊如高山磐石,一任風急天高,兀自紋絲不動。龍卷猛地化開,將她的身體整個包裹起來,就見五色彩光中,數條黑色鞭影狂掃而至。

幾條鞭影已觸上了她的胸襟。紅線的腳步沒有停止!

瞬息間,她帶著狂意的紫眸已在眼前,任碧奴不禁為之一驚,正要將長鞭撤回,卻只覺眼前一片紫芒,耀得她睜不開眼睛。

紅線手中的文龍寶劍化為流星,全力刺出。

噗的幾聲悶響,鞭影重重打在紅線胸前,紅線猛地一咬牙,殷紅的血絲從她嘴角滲出,但她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森然——她的劍尖,已經刺入了任氏的左胸。

任碧奴愕然。似乎沒有想到紅線竟如此狂悍,竟拼著生受了她的招式,也要把劍刺入她的胸口!

她正在驚訝,胸前傷口突地一緊,疼痛陡然加劇,痛得似乎連呼吸都要停止!

低頭看去,只見紅線勁力催發,長劍已完全透過了她的身體!

紅線放開劍柄,半面浴血的臉上透出森森笑意,她的身子晃了兩晃,似乎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向下滑去。

紅線,傳奇中最負盛名的劍客,魔鬼一般的女人,終於也倒在了滿地落花之中。她紫色的衣衫在月光下鋪陳開來,泛出陣陣幽光,幾乎透明的臉上散盡了濃濃的殺意,竟顯得如此清麗。

任碧奴嘔出一口鮮血,也仰面倒下,她大口的喘息著,試圖從泥土中爬起來。她知道,敵人就躺在身邊,只要能站起來,輕輕一擊,最後的勝利,就還是屬於她……然而,別說站起來,她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仰望著夜空,一道流星劃過,她的生命也正隨著胸口噴湧的血液,緩緩消失。今晚的月色,竟似受了殺戮的感召,微微有些發紅。

五年前?或者六年前,她殺掉魔刀堂堂主的那個夜晚,也是一輪緋紅的明月。

那一次,在後花園中,她用九節鞭撕下了他的腦袋。

魔刀堂堂主樊雲樓不是泛泛之輩,他的腦袋本來至少值一萬兩銀子。然而,沒有人會給她報酬,因為買主就是她自己。

樊雲樓,這個她一生中唯一愛上過的男人,卻背叛了她。從此,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她的世界裏,沒有朋友,只有敵人。

一塊石頭,一株桃花,一只狐狸都懂得忠誠,只有人會背叛。

那一夜,手起鞭落後,那個男人的鮮血噴灑在夜風中。那聲音竟是如此美妙,就好像夜月下的風笛一般。她沒有立刻走掉,而是躺在屍體身邊,聽著笛聲,一直看到紅月東沉。

如今這種聲音又響起了,卻是出自她的胸口。她美艷絕倫的臉上露出一絲疲倦的笑意,似乎想睡去了。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她勉強回頭看去,卻是聶隱娘。

任碧奴微微苦笑道:“來取我和紅線的刺青?”

聶隱娘搖了搖頭,輕輕俯下身子:“我想問你,有什麽遺願?”

任碧奴想了想,喃喃道:“遺願?”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悲哀:“是的,我要死了,連你也看得出我要死了。”

聶隱娘默然不語。

任碧奴輕笑了幾聲,卻又劇烈咳嗽起來,半晌,才輕聲道:“我做錯了什麽?我不過是想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二十四年了,多少次,我*著自己,一步步挺過來,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任何人幫我……可是我不怕,我只是不想再做別人的棋子,想要自由的活,難道這也錯了麽?”她的聲音有些顫抖,碧綠的眼波漸漸散亂,粉雕玉琢的臉上褪去了狐媚的神色,透出些許哀艷無助來。

瀕死,並沒有削減她的美麗,反而讓這種美麗更加驚心動魄,就如盛開後的優曇,一世一次的美麗,美過了,就再不會有。

聶隱娘默默的看著她,道:“你沒有錯。錯的是這個‘遊戲’。”

任碧奴又咳出幾口鮮血,鮮血將她雪白的衣襟都染紅了,仿佛雪地裏綻放的夭桃。

“遊戲……”她喃喃的念了幾次,眸子突然亮了起來,嫣紅的血色又出現在她臉上,看去動人無比。

然而,聶隱娘知道,那不過是回光返照。

她突然低頭,一把撕開自己胸前的衣襟,凝脂般的肌膚已被鮮血濡濕,印出一幅青郁的刺青。她低聲輕笑著,一手封住胸前幾處大穴,一手探入破碎的胸衣,緊握住沒入體內的劍柄,將它寸寸拔出。

筋脈碎裂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聽去真如刮骨磨牙一般,令人膽寒。

聶隱娘不禁愕然,她被紅線一劍透體,心脈斷絕,絕無可救,全仗內力根基尚好,才能勉強支撐到現在。此時拔出長劍,只怕須臾就要命喪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