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任氏(第4/5頁)

柳毅輕輕拍了拍掌:“好一個紅顏荊柯。那你要我們作誰?秦舞陽?”

任碧奴搖了搖頭:“秦舞陽成事不足,敗事有余,而你們的用處,遠遠不止一個秦舞陽。”

柳毅和聶隱娘幾乎同時問道:“那又是誰?”

任碧奴微微一笑,朱唇輕啟,緩緩吐出幾個字:“樊——於——期!”

話音未落,五頭老狐齊聲發出哀鳴,刹那間,那條漆黑的鞭影宛如鬼魅一般從她袖底脫出,向柳毅兩人橫掃而來。

聶隱娘柳毅駭然,欲要脫身退開,卻已然不及!兩人屢經大戰,內力損耗巨大,身法本已比平常慢了許多,而鞭影的變化又實在太快,竟仿佛從五個角落同時擊出,猝不及防間,兩人已被擊中!

月色中傳來一聲悶響,仿佛什麽東西蓬然破碎。一條淡淡的血影從兩人胸前劃過,就散得無影無蹤。

兩人被擊得退開丈余,好不容易站定身形。他們勉強平復著淩亂的呼吸,查看彼此的傷勢,臉色都有些沉重。這一次,他們雖然合力避過了要害,但也已經頃盡了全力,再也避不過第二鞭了!

任碧奴低頭看著手中的九節鞭,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滿意這一鞭的效果。但瞬時,她臉上又聚起了動人的笑意:

“困獸猶鬥,有什麽意義呢?傳奇中的每一個刺客,都應該高貴的死去,正如你們應該優雅的交出的刺青,就像當年樊於期將軍交出他的頭顱一樣。”說著,皓腕微沉,那條黑色的九節鞭又已擡起。

柳毅緩緩站了起來:“你錯了。我們的相助比刺青更有用。”他站得很直,一襲白色的衣衫在月光下顯得有些耀眼,他的姿勢依舊高拔出塵,臉上也看不出重傷的痕跡——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讓敵人相信他們還有利用的價值,已經是暫時求存的唯一方法。

“你們?”任碧奴斜瞥著他們,忍不住掩口笑道:“你們連我都勝不過,去了主人面前還不是礙手礙腳?”她又指著柳毅道:“你極力掩飾傷勢也沒有用,我非常清楚你們現在的狀況——我不用遁甲之術都能殺你們,和殺死兩條落水狗沒有什麽兩樣。”她說著,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這一笑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似乎天下再沒有比這更可笑的事。

聶隱娘心中一沉。任氏沒有說謊,她和柳毅的傷勢都極為沉重,如今的他們,已經完全沒有了反抗的力量。

任碧奴笑夠了,才扶著廟門站了起來,她揮手拂了拂面前的蛛網,仿佛從空中摘去了一朵無形的花,盈盈舉步,向兩人走來:

“傳奇中沒有懦夫,你們何不勇敢一點,像樊將軍一樣,交出無能的生命,給真正的勇士得到一個面見秦王的機會?”

她每逼近一步,聶隱娘的心都下沉一分,但她的目光卻更加沉靜,道:“荊柯一個人,也未必能殺得了秦王。”

任碧奴輕輕撫摸著漆黑的鞭身,一如在撫摸著情人的肌膚,輕聲道:“或許你說得對,但我只信我自己。從十三歲到現在,我已經殺了七十三個人,其中有十個人,都能十招之內輕易取我性命。但他們最後都死了,而我一共只傷了三次。這不過因為,我信我自己。一切天時地利,都只有在我的掌握下,才能變成有利的條件。否則,只是妨礙,永遠不可能幫我。”她嫵媚如花的臉上也閃過一絲冷光,但瞬間又已如春水般化開:“現在,我需要你們幫我。”

“——像死人那樣幫我。”

柳毅和聶隱娘對視一眼,道:“我知道如何才能見到主人,你想不想聽?”

主人神出鬼沒,能見到主人,這對於任碧奴而言,無疑是個巨大的誘惑,而只要她動心,聶隱娘和柳毅就還有機會。

任碧奴卻淡淡道:“不用費勁了,等我集齊了十一枚刺青,主人必定會出來見我。” 她纖長的五指微微變化,五色老狐又癲狂般的繞著三人,在廟中奔跑起來,淒厲的狐鳴在夜晚聽來宛如鬼哭。

任碧奴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微微側首,皎潔的月光照在臉上,她的神情婉媚中竟也有些肅然:“我不會欺騙你們交出性命,請放心,到那時候,要麽我,要麽主人,都會為你們報仇的!”

唰的一聲輕響,漆黑的鞭影破空而出!

這一次,取向的正是兩人的咽喉。

而此刻,聶隱娘手中已經沒有了銀針,柳毅也已沒有了珊瑚枝。他們現在唯一能作的,就是在滿天鞭影中束手待斃!

《任氏》選譯

長安有一人,名叫鄭六,一日騎驢過升平北門,遇到三位女子,其中有一位穿白衣的容色極為秀麗。鄭六不禁心向往之,與白衣女子搭訕,那女子也不拒絕。鄭六跟她一起到了她住處,只見房屋修正,甚是華貴。女子置酒招待鄭六,並留鄭六歇宿。女子自稱為任氏,美艷豐麗,歌笑具絕。鄭六不覺被其迷惑。任氏稱鄭六不便久留,天還未亮,就送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