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梵天寶卷 第二章 窮荒林莽近紫泉(第3/4頁)

楊逸之搖了搖頭,仰面看著頭頂盡處的縫隙,並不答話。水牢之中雖然看不到日色,但卻漸漸涼了起來。那水濕的衣服更是冰寒刺骨。世寧有真氣禦寒,還不覺得怎樣,楊逸之的身子已有些發抖,他畢竟沒有禦寒的真氣。世寧笑道:“喝一口吧,能夠禦寒!”

楊逸之遲疑著,終於接過那酒壺來,喝了一大口。世寧吃了一驚,叫道:“你怎麽喝得那麽急!”

楊逸之看去書生般文文靜靜的,遇誰都是淡淡的樣子,這時喝起酒來,卻極為豪邁。那壺烈酒幾有一斤,被他三口兩口喝了個幹幹凈凈。這些酒就算是量好的壯漢,也未必承受得了,何況是楊逸之這弱不禁風的書生。他臉色漸漸赤紅了起來,不再覺得水牢中寒冷,反而有些發熱,順勢躺在了水面的青石上。

暗夜中,楊逸之悠悠地嘆了口氣。

世寧笑道:“楊兄可是第一次飲酒?有什麽感慨?”

楊逸之默然不作聲,良久,緩緩道:“大丈夫投軍報國,希圖建功立業,做出天大的事業來。哪知忽然遇到了這種事,遠遁苗疆,莫非上天不許我出人頭地麽?”

世寧見他酒醉嗟恨,寬慰他道:“大丈夫建功立業,也不急在一時。楊兄還年輕,有的是機會。”

楊逸之一笑,道:“不必急在一時,是啊,人生百年,又何必斤斤計較於一朝一夕?可是我不同,我是被父親趕出家門的不肖之子,我得做出事業之後,堂堂正正地回家,每一分,每一刻,都在鞭撻我要盡力功名!”

他舉起陶壺,做了個飲酒的姿勢。那陶壺已空,只瀝瀝嗦嗦地滴下了幾點酒漬。楊逸之就揚著頭,等著那酒漬滴完。

也許只有這樣,他的眼淚才能不滴下來。也許只有這樣,他的笑容才不會消散。這些事,本是他深藏在心中,絕不會對別人說的,但現在,他卻忽然有了訴說的沖動。

也許是因為太久之後,動力便變成了背負,這背負很沉重。看著他,世寧不禁想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母親,突的心中一痛。自己總算有個舍命關心自己的娘,看來楊逸之比自己更加可憐。

他禁不住安慰他道:“不從軍功上著手,也一樣可以出人頭地。楊兄若是練成一身絕世的武功,想必令尊也會刮目相看。”

楊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澀:“絕世的武功?我年紀已老大,沒有任何根基,如何還能再練武功呢?終究不過是鏡花水月而已!”

世寧肅然搖頭道:“不!這世上有很多絕世的秘笈,可以能人所不能。楊兄若是能找到一部,就算從現在開始練,那也是可以的。”

楊逸之也搖頭道:“這樣的秘笈,必定是人間珍物,又怎麽能輕易遇到?”

世寧一時想不到什麽好的例子,就道:“比如此間的主人,能夠教出這麽高明的弟子,應該是位不世出的高人,也許

這樣的秘笈也未可知。大丈夫貴在立志,楊兄千萬不可氣餒!”

他說完之後,不見楊逸之回答,仔細一聽,他已經在那石頭上睡著了。世寧笑了笑,坐在另一塊石頭上,只覺心中有些惻然。原來這世界上,身世淒慘的,並不止自己一個。

什麽時候,這世界上才會再沒有悲哀?

他握住楊逸之的手,輕聲道:“不怕,因為我們是朋友!”

朋友!叫出了這兩個字,世寧已準備將楊逸之當作一生的朋友,就算他怎樣都沒關系。因為他看到的,總是別人的可憐,而不是自己的。他只知道自己應該幫助別人,盡己所能,同病相憐。

所以他幫助楊逸之,便是幫助自己。

他獨自坐在黑暗中,聽著楊逸之的呼吸之聲。不知過了多時,頭頂的縫隙突然“咯”地響了一聲。世寧精神一振,急忙屏住呼吸,就見那縫隙越開越大,一個纖細的身影落了下來,緩步向兩人落腳的地方走去。

世寧知道多羅吒武功修為極高,便不敢將舞陽劍拔出鞘來,生恐劍光將她驚動。他極緩慢地調運著紫府真氣,慢慢灌注到了劍身,暗中數著多羅吒的步子。

那人卻沒有太多的戒心,徑自走到了兩人的身邊。世寧猛地躍了起來,一劍倏然展動,向她的後背刺了下去!

這一劍幾乎已是他力量的顛峰,劍的速度更超過了聲音,劍出無聲,瞬息間刺到了那人的背部!

只聽“叮”的一聲響,這一劍似乎刺中了什麽極為堅硬的鐵器。暗中傳過來一聲嬌呼。世寧心一動,這人竟然不是多羅吒,而是蘭葩!微微的劍光之下,就見蘭葩手中提了個籃子,籃中放了些酒菜果餅之物,似乎是來給他們送吃的。

世寧這一劍,忽然就刺不下去了。他永遠無法向對自己好的人出劍,哪怕這個人曾幾乎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