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日月雙生(第2/3頁)

燼的長劍一下一下揮著,每揮一次,就有一頭青鸞隕落。他不知道自己為何為揮劍,只知道,這是他的責任,他必須要完成。

他必須要完成,否則,他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他揮舞著,直到昆侖山頂,響起一陣歡呼。

那個嗜血的,如夢魘般盤繞在人族頭頂的青鳥魔族,終於在他的劍下,被全部滅絕。

燼跪了下來,抱住汐。

汐就像是一幅畫,她的笑,她的嬌憨,她的天真,都用灰暗的色彩塗在了這幅畫上,深深嵌入了燼的靈魂。刹那之前,她還帶著蒼白而甜美的微笑,和他訴說著自己的理想,她還癡癡看著他,哀懇而從容。

而今,她卻不能言,不能動,任嫣紅的鮮血染盡了昆侖山的土地。

燼伸出手,替汐擦拭著血痕。她的膚色是如此皎潔,不應該被血汙玷染。她雖承繼著上古以來的血咒,但她卻是唯一片塵不染的存在。

沒有任何罪孽,可以強加在她身上,因為她有一個純凈的靈魂,善良而堅強,柔軟而執著。

當人們在談論罪愆、救贖時,她在世間孤獨地行走著,搜集著所有生靈的一滴滴鮮血,也收藏下讓這個世界歸於和平的每一滴希望。

她的孤獨,是她的原罪,卻將她與她背負的割裂開,成為天上地下,唯一的純真。

如果這世間真有西王母,她的誕生,就是西王母對青鳥一族的寬恕。

如果說青鳥族秉承弑母之罪而生,她就是從血池中誕生的、唯一純潔的女兒,她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告訴所有人,該怎樣獲得母親的原諒。

她不應該死。

她不應該為她沒做過的、卻不得不承受的負責。

不知過了多久,燼終於將她的臉擦拭幹凈。

此刻的她看上去是那麽美麗,在被死亡緊緊擁抱之後,她終於放下了力量、責任、以及嗜血的命運,得到了真正寧靜的安眠——

她的寧靜,應該讓每個正在歡呼著的人感到羞愧。

燼輕輕合上她的眼睛。

"走,我帶你去。你一定會復活的。"

他輕輕地在汐的耳邊囈語著,他跨過沉醉在勝利的喜悅中的人們,向那棵古樹走去。

人類在最艱難的時代得到了最期盼的勝利果實。他們終於打敗了青鳥族,將之全部絕滅。在雲殤的指揮下,戰鬥力最強的三宗弟子們組成了戰陣,掃蕩著青鳥族的殘余部落。剩余的只是些老弱病殘,他們輕易地就將之格殺,不再遭遇什麽抵抗。

大多數人卻在這一刻盡情地歡歌著,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

他們大開青鳥族的寶庫,將青鳥族所有的珍寶都拿了出來,披掛在自己身上。於是,他們每個人都成了帝王。青鳥族的屍骸被斬裂,堆積在地上,形成一個又一個赤色的山丘。他們就在這山丘上瘋狂地跳著舞著,將鮮血塗在自己身上,為自己凝成一道又一道戰紋。

有些青鸞殘存下來,人類企圖馴服它們,騎著它們在天上飛翔。他們早就企望這征服蒼穹的威權。但那些青鸞性子極烈,它們寧肯撞死在山崖上,也不肯讓人類騎在它們高貴的軀體上。

人類憎恨地切割著它們的遺體。

這一刻,他們成為昆侖山的主宰,任他們如何張狂,都不過份。

甚至,沒有人覺察到,燼正在離開他們。

他們不需要燼了。

燼抱著汐,沿著古樹的軀幹向上攀援。這棵樹雖從外看去那麽宏偉,覆壓著昆侖山,但,只有湊近了才能發現,它其實早已開始枯萎。它的葉,是枯榮參半的,只是山頂日月的光芒太強烈,將幹枯也照成了鮮濃,才給了人們以枝葉繁茂的假象。

它的主幹已經裂開,沿著紋路與年輪,綻開一道道獰厲的溝壑,將它割裂得支離破碎。

也許,從西王母被蠶食時開始,它就已經死去,只不過神明隕落的黃昏,總是那麽漫長而淩遲。

燼踏著幹裂的紋路,漸漸感覺風強了起來。低頭時,已經看不清凡俗的喧囂了。人類沉迷的瘋狂歡呼,變得虛弱而空洞,無法傳到這麽高的空冥。只有那株古樹,仍然在日月的陪伴下郁郁蒼蒼。

風凜冽起來。那是從天地交界處吹來的罡風,阻隔著人類汙穢的腳步踏足天界。

燼緊緊抱著汐,汐的身軀已被罡風吹得冰冷。在這無人的空曠處,燼連人帶心都被吹得冰冷。

他終於完成了自己應做的事情。他也因而得到了自由。

從此,他可以不再關心人類,所有的心思,只用放在懷中的這具軀體上。

他只想要她的溫暖。

他一步一步走著,罡風幾乎將他的血與肉全都吹走,但他仍然堅定地踏在樹幹上,不受阻撓。他的心志是堅定的,只要有了方向,哪怕一百年才邁一步,他也一定能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