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年聞雞金翠台

宇文血瓔第一次劈開日輪封印,邂逅皇鸞之時,是第二年的佛誕之日。

也是他跟隨宇文恕出征青鳥族整整一年的時候。

他借助青鳥女王的記憶與力量,運用劫灰之劍,打開了日輪的封印。然而他並沒有能擋住皇鸞這十四劍中的第一劍。

他全身浴血,倒在天梯的邊緣。在烈日的烤灼下昏迷了十五天,而後蘇醒過來。

皇鸞只斬落了他的一條手臂,並沒有取他性命。或許,這不過是她的一個警告,叫他知難而退。然而,他決不會獨自離開這道浸透了宇文恕和他自己鮮血的天梯。

青鳥族人已經完全滅絕,而且就算青鳥女王的心臟也不過能保存宇文恕的部分原神。如今,唯一可能比九竅靈心更強的力量,就存在於青鳥族尊奉的神明——西王母皇鸞身上。她的心臟,應該比青鳥族女王具備更多的靈力,因此,她是他如今唯有的希望。

他必須擊敗皇鸞,將她的心臟剜出。

從此,他每天都在回想皇鸞那一劍,思考無數種破解的法子。

從日升到日落,他一刻不停的練劍——用那條殘存的左臂,一次次揮向那輪金色的日晷。一開始,每一次舞劍都會撕裂那巨大的傷口,讓鮮血湧出。他華麗的衣衫早已破舊,珠潤玉圓的臉也變得蒼白如紙,一次次跌倒,昏迷,卻又一次次爬起來。

血腥的氣息在空中蔓延。他不是人類,並不會因饑渴而死,但會因為對血饑渴而發狂。有好幾次,他恨不得挖開自己的胸膛,痛飲自己的血。

然而他還是忍住了。他尋到了自己的那條斷臂。被斬落的手臂依舊完好,並未腐敗,於是,他將它捧在唇邊,緩緩咬下,他秀眉緊鎖,唇舌細細的在骨肉筋脈間搜尋,尋找那尚未幹涸的絲絲血跡。他清麗的眸子中閃耀著隱幽的光澤,是如此堅定、執著,卻又透著森森寒氣,宛如鬼火。

以前,他的眼睛是如此溫柔、純潔、宛如初見人間的嬰兒,嗜血,不過是上蒼賦予他的本能,就如同剛剛出生的雛虎。然而如今,這個嬰兒一般的血瓔,已是和這條斷臂一起,變成一個空空的蠶蛻,被那暗夜中的妖蛾徹底拋棄。

他現在的目光,更像因仇恨而不能自控的宇文恕。

就著樣,他靠著咀嚼自己的殘臂,度過了最初的幾個月。

一個月後,他練劍的時候,已經不會再流血。

五個月後,他已經能用劍氣刺到碧落樹頂端。劍光過處,滿天金翠飛舞,襯著他越來越空靈的身姿。

八個月後,他已能隔空刺落遠處的火鳳,而後縱身飛起,抓住跌落的鳳屍,咬破脖頸痛飲。

火鳳幹枯的身體,每天都能在烈焰中隉槃、重生;皇鸞所在的日輪,每天都會升起、降落,然而每年只有佛誕這天,會停靠天階頂端。

於是宇文血瓔就在碧落樹端,每天練劍、刺鳳,等著第二年佛誕的來臨。他袖中還藏著十三枚青鳥女王的心臟。他知道,每吞下一枚,就能得到一任女王的大半記憶與力量,相當於完成了數百年的修煉。

然而他不敢一次將所有的心臟吞下。

因為,女媧傳給皇鸞的劍法,一共有十四劍,越到後來越是強大,第十四劍,也是傳說中,大禹詢問的、至善至美的一劍。他怕自己一次吞下所有的心臟,向皇鸞攻擊,卻依舊敵不過那第十四劍,這樣他就再也沒有了機會。

因此他寧願選擇慢慢等待,每年吃下一枚心臟,這樣自己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而且也能用十四年的時間,參透前十三招劍法。為了這一點,他寧願付出十四年的苦苦等待。

他更相信,這苦練的十四年,會讓自己成為真正的強者。

於是,他不停的在落日燦爛的華光中揮舞著流沙般的長劍,有的時候,他的身影竟也恍惚起來——仿佛他就是另一個宇文恕,堅強而執著,不惜手段。

以前,他只是鐘愛強者,而如今,神卻賜給了他離奇的命運——逼迫他成為強者,再和強者決戰。

第二年,他本已有十足的把握——合三位青鳥女王畢生的修為,以及自己一年苦練的力量,他已能輕易破解前一年看上去還不可思議的一劍。

他的估計沒有錯。

然而,次年他還是敗在皇鸞的第二劍下。那一刻,劫灰劍剛剛劈開日輪,劍氣已經咆哮而出,強到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他依舊連反應都未來得及就已重傷,唯一幸運的是,這一次,劍光只從他肋下洞穿。他只昏迷了三天,經過半年的恢復,就已基本復原。相比第一年折臂之痛,是幸運了很多。

而後的日子中,他打坐練氣時偶然發現,碧落樹上潛藏著兩跟極細的藤蘿,一白一紅,宛如大樹的兩條脈搏。白色脈搏中,每年都會有一滴淡淡的影子,宛如血液一般緩緩滴落,而紅色那條,卻由於再無血液滲上,漸漸幹涸萎縮,但那多年前殘存的夭紅,依舊浸透了紅色藤蘿的每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