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河崩瀉日月摧

周天又一次變幻,崩塌的山崖,飛舞的青鸞都已無影無蹤。時光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三百年後。

在昆玉山谷之上,月酃手中握著一枚夭紅的心臟,站在宇文恕對面,青郁的臉上滿是猙獰的笑意。那顆心臟宛如被利刃劈開了一道間隙,鮮血瀑布般從她手中傾瀉:“你知道你剛才一劍刺穿的是誰的心臟麽?是你母親星鏵的!你親手洞穿了你母親的心臟!”

宇文恕仿佛從數百年的記憶中驚醒,愕然望著那枚心臟。

心臟上八竅分明,第九竅已然成型了一半,還在月酃手中微微搏動。而心臟當中的那道裂痕猙獰醜惡,宛如惡魔在發出譏誚的笑容,難道自己剛才的那一劍,穿透的並非什麽窗紙,而是母親的心臟?剛才的幻境,竟是母親殘留在世間的記憶麽?

他心念剛動,四周的風雷水火立刻大盛,月酃赤紅的眸子頓時擴到無窮大,垂照在天幕的上方,眸子中的光暈徐徐流轉,宛如兩顆燃燒的星球。天空中傳來她森森的冷笑:“宇文恕,還有一場好戲讓你看!”她突地揮手,將四周的雲霧撕開一條間隙,透出地面的景物來。

濃郁的血腥之氣撲鼻而來,山谷中宛如劫滅之後一般,傳來沉沉死氣。夭桃色的土地竟已被染的完全赤紅,一道道鮮血匯聚而成的溪流,在山谷中絕望的流淌。

大隋的袞龍旗在這血流之河中欲沉欲浮,那破碎的龍身和一個個已被鮮血浸染的“隋”字仿佛還在茫然的向著蒼天。

血溪邊,屍體堆積如山,卻沒有一具是完整的。猩紅的內臟殘骸和襤褸的衣物混合糾纏,宛如一道道血紅的蜘蛛網,淩亂地掛在草木之上,而殘損的四肢跟泥土攪合在一起,在山腳濺起一朵朵殘忍的血花。一顆顆頭顱滾落四散,眼睛都已被食盡,只剩下兩個巨大的血洞。

青鳥族人臉上都泛起飽饜鮮血後的紅暈,有的已臥地熟睡,有的還在屍堆中四處翻檢著屍體,一旦找到胸前完整的,就一把將心臟剜出,大口啖盡。有的腹部已經高高隆起,手上還抓著幾枚心臟,眼中流露出不舍的神情。而主人身旁的那一只只青鸞,卻都還宛如饕餮一般,雙爪踩在屍身之上,貪婪的啄食內臟,或者從眼洞中吸吮腦髓。

宇文恕俯瞰著這一切,臉色陰晴不定。

月酃狂笑道:“我說過,帶這些凡人來,對抗半神的種族,是最愚蠢的行為!三十萬,三十萬血肉之軀,不過成了我們狂歡的盛宴!我不知道是否要感謝你,讓我的族人陷入最快樂的沉醉。”

宇文恕眼中迸出血光,猛地一聲龍吟,心中灰劍已然掣出,握於掌心,劍尖顫抖不止,似乎也感受到天地間這沉沉的怒殺之意!

月酃笑聲不止,將手中那枚心臟往前一托,森然道:“刺!再刺一劍,刺下去!替我將這叛徒的心刺得粉碎!”

那顆受傷的心懸浮在空中,傷口中鮮血噴湧,宛如一只流淚的眼睛,哀傷的望著他:“恕兒,你已經敗了,別再久戀這裏,快,快回東土去。”

聲音溫存而憂傷,仿佛三百年前星鏵遙望遠天時的心語。

宇文恕的臉色一變,他握劍的手似乎也在微微顫抖。

月酃的笑聲越來越厲,竟宛如磨牙刮骨一般,刺得人耳膜生痛。

宇文恕眸中的神光漸漸匯為一線。

突然,一道灰色的光芒從他體內裂出,彗星般至,瞬息已經洞穿了眼前那顆心臟!這一劍直刺而入,和剛才的傷痕交織,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十字,幾乎將那顆心臟完全破開。

尖利的慘叫撕破長空,伴著心臟發出的愴然巨響。四周的風雷水火和上空的巨眼瞬息都已消失,山谷恢復了當初空明的姿態。而宇文恕手中的灰劍,已經深深刺入了月酃的胸膛。

月酃的瞳孔瞬間張得極大,臉上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你怎麽知道這顆心是我的……”

宇文恕嘴角泛起一絲冷笑,背後金羽大張,內力催吐,竟挑起月酃的身體,向她身後的一座玉峰上飛去。

青鳥族人全部力量來自於心血,月酃一下要害被制,雖有千種法術,也無法施展,只得隨著他的劍氣向後飛退。

宇文恕手腕一沉,竟生生將月酃釘在了山崖上。他望著月酃被劇痛扭曲的臉,卻沒有立刻將劍抽出,只冷冷笑道:“本來,元天太始內照封神陣未必不能殺我,然而你太貪心了,非要我死在全軍覆滅、而又親手殺母的痛苦之中。為此你不惜用自己的心臟來發動這攝心之術的最高奧義。然而,你錯了一點。”

月酃銀色長發瀑布般散開,嘶聲道:“什麽?”

宇文恕冷笑道:“我當然知道那不是我母親的心。因為——”他眼中浮出一抹痛苦的笑意,用力指著自己的胸膛道:“它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