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蔽日旌麾雲外來

宇文國師出征青鳥族之日,定在九月十九。這也是佛誕之日。

那一天秋雨連綿,隋煬帝帶著三公九卿,親自在大興城門為國師送行。

煬帝遞過撒上鄉土的旨酒,宇文恕並沒有飲,而是割開自己的手腕,將酒汁與鮮血一起潑灑到大隋袞龍旗上。

他手腕上,有一大塊天生而成的透明斑痕,甚至能透過那一片晶瑩肌膚,看見他的骨骼與經脈。

而他的血竟然也是桃花一般的夭紅。

那一刻,他背後那對傳說中的金色羽翼也在秋雨中徐徐展開,大興城的上空宛如升起了一輪金色的太陽,城頭無邊的雨雲也惶然退避,。

金翅揮舞,宇文國師端立城樓高處,血紅的戰袍獵獵飛揚,是如此莊嚴、俊逸、高大,宛如天神。

大隋君臣忍不住望著染血的大旗熱淚盈眶。遠處圍觀的百姓唏噓連聲,有人喊出了國師千歲的口號。他們仿佛瞬間就忘記了關於國師是妖魔的傳說,忘記了那些雨夜在國師府中啼哭的嬰兒。

他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是一定是天佑大隋,讓天神降臨了人間。

雨停的時候,宇文恕辭別大隋君臣,三十萬大軍揚麾西進。

大興城的百姓們夾道歡送,他們相信,國師此去,定然能剿滅青鳥妖族,為大隋帶來可流傳萬代的榮耀。

大軍車馬隆隆,碾過塵土飛揚的黃河古道,聽過漫漫的絲路駝鈴,胡笳悲切,大漠飛煙,離中土的繁華,是越來越遠。

旌麾獵獵,雖然萬裏跋涉,但隋軍的戰陣依舊齊整而莊嚴。國師的戰車金壁輝煌,由十六匹龍駒牽引,碾著熾熱的黃沙,緩緩前進。

車廂內錦帳低垂。宇文血瓔靜靜的趴在宇文恕膝蓋上,手中把玩著一盞白玉杯,金黃的長發披垂下來,宛如一匹錦緞,柔柔的堆在宇文恕腳下。

他的眸子宛如碧綠的貓眼,嫵媚而透明。蒼白的皮膚褪去了血池中染上的紅暈,竟和手中那只玉盞毫無分別。玉盞中是半杯濃濃的鮮血,另外一半還殘留在他夭紅色的唇邊。

他看上去已經有五歲大了。

突然,馬車一震。宇文血瓔幾乎站立不住,跌倒在地。他全身好像沒有骨骼的支撐,柔軟得不能承擔分毫外力。

一陣尖利的鳴叫響徹雲霄,窗外的陽光陡然一暗,窗簾劇烈顫抖,瞬間已被絞成碎片!兩只金色的怪眼將碎片沖開,而後伸出一只血紅的利噦,略一張望,嗅到血腥之氣,立刻惡撲而來。

這是一只巨大的青鸞,雙翼張開足有一丈長,全身陸離的青氣幾乎將大半個車廂塞滿。它金色的怪眼發出銳利的兇光,徑直撲向宇文血瓔。桌椅、幃幕、車柱,凡所阻擋,都被它一啄貫穿!

宇文血瓔大愕,一時竟忘了拋開手上的血杯。

杯中淡淡的腥氣將青鸞激得發狂,刹那間,那血紅的利噦已如雷電般擊到眼前。

宇文血瓔透明的瞳孔瞬時張得極大。

透過破碎的車窗,他看到在奪目的朝陽下,無數只青色的鸞鳳在天空中飛舞,每一只身上都沾滿了人類的鮮血。有的一爪抓起隋軍,沖天而上,雙爪亂絞,瞬間已將人體撕成齏粉;有的用利噦將人穿起,飛到半空再搖頭拋下,另外幾只青鸞就盤旋而上,在半空中彼此撕扯爭奪。

長空亂血如雨,殘肢宛如破碎的木塊一般紛揚拋落。車窗外撕心裂肺的慘呼聽去仿佛極進而又極遠。

那只巨大青鸞血紅的的利噦已抵入眉心,那一瞬間,深沉的恐懼從宇文血瓔心頭升起,他喃喃道:“不,不要!”

突然一道光線從暗處穿射而出。這道光線並不明亮,卻宛如將整個時空劃破!

氤氳的烏光散去,這是一柄墨蓮。蓮花半開半闔,看去十分清雅,蓮萼處鐫刻著十二個史籀大篆,更顯古意,除此之外,再看不出特異之處。而那只兇戾的青鸞卻宛如看到了命中的魔星,頓時喪失了殺戮的勇氣。它畏縮的向後退去,全身的羽毛都在瑟瑟顫抖,金色的眸子也變得一片灰白,眼中竟有種乞憐的神情。

宇文恕輕輕一彈指,那柄墨蓮頓時飛躍而起,卷起數尺長的烏光,在青鸞脖子上一繞,而後頓時破窗而出。青鸞甚至還未發出一聲慘鳴,頭顱已然折斷,跌落到地上。大蓬夭紅色的血花,宛如地府魔泉,盛開在它尚未倒下的殘軀上。

宇文血瓔不再害怕,反而爬上前去,圍繞著青鸞的屍體,饒有興致的看著,仿佛在欣賞一株妖異而美麗的花樹。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顛起腳尖,將雪白的雙手在青鸞碗口粗的傷口上,去撥弄那口血泉。噴灑的鮮血受了阻止,四處亂濺開去,將他的衣衫染上朵朵桃花,他卻絲毫不以為意,眼中露出興奮的光澤,似乎在享受這血中的余溫與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