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寶輦香輪九陌塵(第3/4頁)

他默然片刻,輕輕嘆息。這嘆息中有淡淡的悵然,為這荒唐醜陋而悲涼的一日,畫上中止的符號。

“然後,這一切就結束了。”

他轉身離去,空氣中最後的日影,也隨他的離去消逝了。整個房間終於完全淪入了暗夜的懷抱。

風停雨歇,巨大的虛生白月宮靜如永夜。

黑暗中,公主緩緩的點頭,她眼中的光芒,宛如冰冷的星辰:“你放心,我會好好活著,活到你給我準備的葬禮上。”

一夜驟雨初歇。天地開闊,空氣清新,仲夏的初晨,太陽還沒有變得灼熱時,是一天中最愜意的階段。

卻仿佛孕育著風暴即將來臨前的寧靜。

公主靜靜地坐在窗台前,夏日的風已相當溫暖,她卻只感到清寒刺骨。她蜷縮著身子,身上的衣衫淩亂不堪,沒有絲毫溫暖。

已經整整三天,她沒有喝一口水。只是怔怔地望著窗外,一動不動。

窗外,雨急風驟,又漸漸消歇,她的眼睛,卻似乎從沒有閉過。

身後,是那個黑沉沉的紫檀立櫃,她就倚在這個櫃子上,臉上掛著恍惚的微笑。

門,輕輕被打開了。

一隊隊宮女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將手中托著的東西放在公主面前,隨即慌忙走了出去。

綾羅綢緞,奇珍異寶,頓時,將公主映襯得像是在雲中一般。

公主一動不動。這些,於她,已沒有了半分意義。

“該是你出征的時候了。”卓王孫的聲音淡淡傳來。

公主震了震:“出……出征?”

她喃喃地重復著,這個詞仿佛喚起了她許多回憶,令她暫時清醒了一些。她慢慢扭過頭,深陷的眼眶發出森冷的光芒,直勾勾地盯著卓王孫。

極度虛弱的身體幾乎無法負荷這個簡單的動作。她倚靠在木櫃與窗欞間,仿佛一只斷了線的木偶,輕輕喘息著。只要一陣風,她就會跌倒下去,在他面前裂為支離的碎塊。

卓王孫一把將她拉起來,徑直拖到妝台上,揭開大大小小的妝盒,擺在她面前:“起來,打扮得像一位公主,去履行你該做的事情。”

該做的事情?

如果,她還有一件該做的事,那就是天下縞素。

這也是她來到這個國度的目的,她的父皇跟卓王孫訂立的契約。

她笑了。是的,為什麽不局長行呢?她已經被賣過幾次了,已經沒有討價還價的權力。只能被蹂躪、羞辱。

她望著滿地珠翠雲裳,她認得這一切,那是她曾被許為日出男的 皇後時所準備好的一切輝煌的衣裝,豐厚的妝奩,足以匹配一位公主,或者一國之後。

可惜,她配嗎?她還有高貴、風華、榮耀、尊嚴嗎?她只有一身屈辱,遍體傷痕。

她的心忽然一震,仿佛燃燒起來。

她還剩下什麽?如果屈辱與傷痕是她唯一擁有的,她也要用它們做武器,刺入兩個人的心裏,讓他們永生難忘。

一個叫楊逸之。

一個叫卓王孫。

望著鏡中的自己,她慢慢地笑了。

“讓我死可以,但我要死在一個人面前。”

“楊逸之!”

她猛然站了起來,極度憔悴的身體卻被一股慘烈的力量支撐著,逼視著卓王孫。

卓王孫凝視著她。她的決絕在他看來是多麽可笑。

為了見心愛的人最後一面嗎?

為何不能成全呢?

他淡淡道:“我答應你。”

陽光緩緩升起時,平壤城的大門打開了。

首先奔出的是十二匹桃紅戰馬,馬上騎著十二名窈窕少女,卻都穿著桃紅的戰裙,英姿颯爽。她們手中拿著凈瓶,用楊柳枝挑著瓶中的甘露,灑在道路上,騎馬穿過城市,一直向對面七裏地的平原處而去。

那裏,戰雲滾滾,旌旗飄揚,營帳連綿出數十裏地。

正是戰場。

左側,是楊逸之的飛虎軍駐紮之處。右側,卻是安倍睛明的十萬大軍。

紅衣少女恭謹地傾灑著甘露,讓這荒涼的戰場也灑滿芳香。馬上的鑾鈴叮叮響著,點滴甘露仿佛一張長長的紅毯,向楊逸之駐地鋪去。

整座都城都沸騰了起來,人們爭相湧上街頭,去目睹這場比日出之國迎親時還要宏大的慶典。滿城都已被錦緞、彩燈裝點滿了,煙花從城中每個角落射向空中,樹木上都披上了紅緞,宮殿上都新描了金漆,顯得喜氣洋洋的。

只是,沒有人知道這慶典是為了什麽。

突然,虛生白月宮門前的二十四尊禮炮一齊轟鳴,一駕鳳輦,緩緩自宮中駛了出來。

禦駕的八匹駿馬,無一例外,都是通體潔白,就像是雪山上的精靈,曳著這座鳳輦緩緩前行。鳳輦極其龐大,就像是一座浮動的行宮。為建造這座鳳輦,幾乎窮盡了平壤城所有的財力,它之上的每一小片裝飾,都價值連城。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卷起的簾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