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珍重雕欄白玉花(第3/5頁)

“但,你為什麽不殺了我,而殺了一個跟了你整整十一年的人?”

卓王孫回過頭,靜靜看著他:“你還不明白?”

“她放走你的那一刻,就已決定,絕不會獨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說完這句話,緩緩轉過身去,再不看吳越王一眼。無邊的雨絲在窗外零落,沾濕了他的眉睫,映出滿目蒼涼。

吳越王愴然後退,一步一絆,終於跪倒在地上,雙手抱住了琴言。

“琴兒……”他柔聲唿喚著。

“你記得嗎?我說過,我要找到屬於我的天下,創建起偉大的帝國,而你,將是帝國的王妃。我將親手給你戴上後冠,因為,我的帝國不能沒有你……”

“我要再交一幫兄弟,再次仗劍江湖,生死知己。而你,就是好客的女主人,有你糾正我,我再也不會做錯事,再也不會錯失朋友了……”

“我也知道,自己一無所有,不應當再奢求天下,而應該退守一方,放下雄心壯志,謹慎地和你廝守。可是……”

“天下,對我來講,就只剩下一頂後冠。沒有它做嫁妝,我又怎麽敢來娶你……”

蓬然幾聲輕響,奪目的紫氣在他頭頂結出三朵蓮花,又迅速地倒灌而下,將他全身染成一片金紫。鮮血,從他雙眼裏沁出,汩汩流淌,浸過琴言的身子,流淌在大地上。

吳越王緊緊擁抱著琴言,跪倒在血泊中。

血泊越擴越大,淒厲的猩紅觸目驚心,沿著階梯緩緩流下,一直浸到台階下的土地上,每個人不由得步步後退,躲避著越湧越多的鮮血。

鮮血浸染的領域,沒有人敢踐踏,沒有人敢靠近。

就像是偉大的帝王,在血色大地上締造起的永恒國度。

吳越王雙手緩緩攀起,環繞著琴言。他擁著她,不露絲毫縫隙。他不再忍心讓她遭受絲毫風吹雨打。

他兩手空空,卻結出一個守護的姿勢,恰好護住琴言額前散亂的發。

就像是璀璨的王後之冠。

這是他最好能給她的,身為王後的幸福。

他給她帝國與王冠,用他的血,他的肉。

那是他一個人的國度。

“我能預見你的未來。”

“你必將如我一樣,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吳越王最後的話,就像是一句詛咒不祥的讖語,從風雨深處傳來。令卓王孫都不由得感到了一絲寒冷。

眾叛親離,一無所有。

是他做錯了麽?

他不忍看她的余生東躲西藏、顛沛流離,是錯了麽?

一直以來,對於華音閣中的人,他都庇護著,珍惜著,為他們安排好一切,不讓他們經受江湖風雨,這也是錯了麽?

為什麽他們最終都會選擇離開?

小鸞、秋璇、月寫意……如今還有琴言,當她們離開的時候,都是那麽決絕,不再回頭。

這是為什麽?

第一次,他心中感到煩亂。

一條黑影匆匆趕了進來,見到滿地鮮血,嚇了一跳。他瑟縮著,不敢走近血泊,遠遠地跪了下來:“啟稟大人,大事不好……”

卻是申泣。卓王孫心中不悅,看也不看他:“講。”

申泣帶著哭腔:“據探子稱,幾日前,宣祖曾將一封書信交給太子臨海君,讓他親自帶到平壤城,轉交閣主,可臨海君一去之後就再沒有消息……”

卓王孫臉色依舊冰冷,沒有絲毫觸動。

宣祖的書信,還能有什麽別的目的?必然是得知了自己要進攻李舜臣,前來投降求和的。如今兵荒馬亂,大戰一觸即發,誰會去管區區一個臨海君的下落?

他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要讓他退下。

申泣慌忙補充道:“臨海君到達平壤那一日,正好是平秀吉十萬大軍圍城那一日。城內並沒有太多守衛。有人親眼看見臨海君進了平壤城,進了虛生白月宮,之後就沒有出來。”

虛生白月宮?卓王孫不禁皺了皺眉。

這幾日,他並不住那裏。

虛生白月宮雖然不設守衛,卻暗中布著無數機關與陣法,他一旦不在宮中,就會自動啟動。屆時,恢弘的宮殿將化為一座巨大的囚籠,將一切擅入者吞噬。這些陣法就連頂尖高手都無法破解。何況臨海君一介凡夫?若是那一日他貿然闖入,很可能被困在了裏邊。

“無論如何,臨海君也是高麗儲君。還求大人去看上一眼。吾王宣祖只有這一個嫡子,他可是整個高麗的希望啊……”

卓王孫沒有說話,冷冷地看著申泣哭訴。

申泣愁眉苦臉地擡起頭:“更何況,更何況公主也還在那裏……”

聽到“公主”兩個字,卓王孫的臉色陡然一沉。

他霍然起身,向虛生白月宮走去。

虛生白月宮佇立在細雨中,空曠而寂寞。僅僅幾日不到,宮門前的青苔卻似乎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