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玉釵恩重是前生(第2/8頁)

大堂中瞬間寂靜了,他的話宛如雷霆,噼中了所有的人,又宛如大風,將他們的鎮靜吹走,只留下了驚駭。

這是驚世駭俗的一句話,但楊逸之卻只是淡淡地說出了。

他知道,他說出之後,他將一無所有。他將失去君子之名,失去老父的感情,失去卓王孫的友情,或許,還將失去武林正道的尊重。但他不在乎!

那沾染嫁衣的淚水,讓他不再管那些顧忌,他要痛痛快快地說一次。這一次,他將只忠於自己的心。

這顆心,再不為天下,為了家國而猶豫,而只用來守護所愛的人。

為此,他不再退步,而是勇敢地抑起頭來,面對著所有的震駭與蔑視。

卓王孫的目光迅速地變得冰冷,寒光般盯著楊逸之:“你愛她?”

楊逸之重重地點了點頭。

楊繼盛的期望終於化為怒吼:“畜生!你還有沒有廉恥!還不快些滾下去!”

楊逸之無言,只注視著卓王孫。

他的一生,本只是為了重得父親的認可——但如今,他悍然不顧。

卓王孫冷冽的殺氣噴薄欲出,宛如九天雷雲將他籠罩。這是天下無敵的力量——但如今,他絕不退縮。

天下英雄都在觀看,他是他們的盟主,本應該成為他們的楷模,他們的依賴,但或許明天,他就將遭到世人的一致唾罵——但如今,他絕不動搖。

他所求的,並不是要得到她的愛。他只要卓王孫好好對待相思,珍惜一下她的心。那麽,他就算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卓王孫遊移的殺氣終於緩慢成型,一字字道:“你終於肯說出來了?”

這一瞬間,他忽然有種錯覺,自己只有這一刻,才被真正攖犯了。楊逸之的一句話,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楚。痛到他幾欲毀滅這個白衣男子。

這痛楚,究竟因何而來?他竟然不知道!

卓王孫全身殺意猛然一提,將這些雜亂的思緒摒棄開去。只這一瞬,他全身又被淩駕一切的殺意籠罩,正是這殺意,讓他高高在上,完美無缺,不容諦!

寂靜的喜堂中響起刷的一聲輕響,是卓王孫緩緩拔劍。

卓王孫真正動了殺氣,眼前這個男子,一次次觸動他的逆鱗,更重要的是,他竟敢當著所有人,說出了他永遠也說不出的話。

他的殺氣卷繞天際,悍然揮舞著,厲聲道:“拔你的劍!”

楊逸之愴然笑道:“劍在!”

月白色的光芒,自他身上點點溢出,在手心結成新月形的弦。當世兩股最強的力量,即將轟然對撞在一起。

這一次,他們誰都不打算再留一分力!

“住手!”相思的聲音撕心裂肺般,響徹發大堂。

她蒼白的纖手緊緊抓住嫁衣。突然拔身而起,向兩人劍意鋒芒最盛處沖去。

兩道至強的劍氣倏然收束。一時間,所有的光芒黯淡下來,只剩下她站在兩人中間,怔怔地看著他們。

四周一片寂靜,連唿吸的聲音那是那麽清晰。

突然,她眼中的淚水無聲滑落,輕輕道:“我恨你,你。”

轉身向宮門外跑去。

沖天的劍報導,竟因這四個字一窒,倏然瓦解。龍之芒,月之光,都在這聲低語之前顯得那麽蒼白。

相思轉身奔出的淚水,飄蕩在喜堂上。楊逸之心一顫,顧不得再與卓王孫對決,轉身追了出去。

卓王孫的劍就在他背後,只要輕輕一送,就可以殺死這位最強大,也最痛恨的對手。

但,他的殺氣竟一瞬間那麽沉重,無法再鼓起。

是因為,劍上沾上的那一滴淚水嗎?

他輕輕拭凈劍鋒,收入鞘中。

他轉身,依舊攜著公主的手,重新登上喜堂最高處。對呆若木雞的賓客一揮手,示意婚典繼續進行。

四座無言。

只有鼓樂之聲,依舊振振響起,試圖掩飾掉這滿堂淒惶。夜色寂靜的曲調在喜堂中寂寂回蕩,卻始終吹不盡那朵水紅留下的悲傷。

紅燭高照。

夜已經深了,賓客們不敢過多打擾這對新人的洞房花燭之夜,漸漸散去了。虛生白月宮深處的新房裏,只留下卓王孫與公主兩人。

不知沉默了多久,卓王孫輕輕放開了公主的手。

被控制已久的血脈突然沖開,公主只覺得全身一陣酸楚,幾乎站立不住,跌坐在床邊上。

床邊的玉鉤墜落,紅色紗帳垂下,罩在她臉上,讓她的容顏有幾分恍惚。

新房中是一片喜色。

喜床對面,有一座紫檀雕成的妝台,上面刻著九鸞九鳳,雲間飛舞,共同簇擁著一面水晶鏡,照出滿屋流蘇喜幛、錦被繡榻來。

公主緩緩坐了起來,她並沒有推開臉上的紗帳,但她的目光,卻宛如錐子一般,穿透帳簾,盯在卓王孫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