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好與新妝報鏡台(第3/5頁)

卓王孫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嘴角挑起一抹微笑。

他緩緩起身,沿著猩紅的長毯,向她走去。

相思停下了腳步,擡頭向他看了一眼,又趕緊低下了,臉上有淡淡的嬌羞。

卓王孫在她面前止步,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仿佛在欣賞著她今日的美麗,又仿佛要將她整個看透。

她雖然沒有擡頭,但仍感受到他目光中的炙熱,不禁羞紅了臉。似乎按捺不住胸中的激動,她勇敢地向他伸出手,袖口上那朵蓮花在微微顫抖著。

她在等待,等著他攜起自己的手,走到堂前,昭告天地,他將娶她為妻,一生愛惜她、珍視她,地老天荒,永不分離。

他靜靜地看著她,眸子中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嘲諷。

她伸出的手仿佛感到了一絲寒冷,凝止在空中,四周空空蕩蕩的,卻不知道要抓住什麽。

一切仿佛回到多年前,蓮花墜從她手心墜入水中的那一刻。她的命運在此刻再次遭逢拐點,不知要去向何方。

也許是等得太久,一絲不祥的預感從她心底升起,讓她感到了寒冷,但隨即又勉強壓了下去。她卻依舊含著笑,默默等著他。

多等一刻又何妨?

這一刻,她等了二十一年。又或者,是三生三世,漫長的輪回。

卓王孫注視著她,緩緩地笑了。

而後,頭也不回地從她身邊走過。

那一刻,喧天的鼓樂、鼎沸的人聲仿佛都瞬間靜止。空氣中,只有沙沙的細響——那是他的衣袂滑過她的手,帶著夜色的清寒。

他看也不看她,徑直向紅毯盡頭走去。讓她遞出的那支蓮花,空空蕩蕩地留在身後。

顫抖著凋零。

他走向了另一個女子。

鳳冠霞帔、華服盛裝的女子。

永樂公主。她默默地站在喜堂門口,滿頭珠翠照出漠然的神色。她身後是金玉錯彩的鑾駕,和長長的送親隊伍。

卓王孫徑直走到公主面前,攜起她的手,轉身向堂上走來。

相思怔怔地看著他們,心中是無盡的恐懼。世界仿佛都在破碎得不成片段,就像是書頁中發黃的插畫,一幅幅連續起來,卻無法觸摸。他們再度走過身旁的時候,他依舊沒有看她,只輕輕拂袖,將她從紅毯中心推開。

他的動作很輕,仿佛只是不經意間拂去一縷塵埃。

相思卻禁不住愴然後退。

她退在人群中,隔著模煳的淚光,望著他們的背影。流蘇下,兩人攜手而立,身上的吉服鑲著金錯玉,是那麽的華美。主婚人楊繼盛走上高堂,向兩人躬身祝賀。四周的人聲正在漸漸恢復,模煳成一片,那是們的歡唿,在祝福、在贊嘆。

是的,的確值得贊嘆,這一對壁人,年貌相當,佳偶天成。一個是天下無敵,一個是金枝玉葉。只有他們彼此才能匹配得上對方的榮耀。絲竹聲更賣力地奏響,裝點此刻的喜慶。

一切都是那麽完美,只有她是突兀的。

她身上淡淡的水紅,在這鋪天蓋地的喜氣下,顯得那麽格格不入。相思突然感到,和公主身上的鸞鳳吉服相比,她穿得其實並不像嫁衣。那份溫婉的美麗,在鋪天蓋地的正紅色面前,顯得那麽脆弱。

原來,這精心準備的別致的色彩,只有在他的守護下才有著獨一無二的驕傲。當他不屑一顧時,這份別致,變變成了荒唐可笑。

相思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眾人的祝福下攜起手,準備祭拜天地。她心中突然充滿了惶恐,想說什麽,喉中卻一陣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這一切,已不屬於她。

觀禮的人們向前湧動著,將她一步步擠到了墻角。人頭攢動,漸漸擋住了視線,只剩下一片連綿無盡的猩紅。她仿佛是這紅色汪洋中的一根稻草,被沖到了無人問津的角落,任她生,任她死。

她的心在冷卻,她已預感到,如果這一刻悄悄離開,還能保持最後的尊嚴。如果多說一個字,只能帶來更讓她心碎的羞辱。

要放棄,要離開嗎?

她不能。

因為如果她不喊出聲,那麽他就會這樣,攜著另一個女子的手,從她身邊走過,再也不回頭。

“不!”她沖出了人群,站在紅毯上,含淚望著他。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她,仿佛看著一個怪物,嘲諷、不解、驚愕的目光像是一柄柄刀子,正在將她淩遲。

她卻已顧不得這些,只仰頭看著他,嘶聲道:“為什麽……是她?”

卓王孫回過頭。他臉上譏誚的笑,仿佛聽到了極為好笑的笑話。

他並不說話,只向後揮了揮手。

韓青主匆忙地走上前來,低聲道:“相思月主,閣主迎娶公主一事,人皇之命,天下皆知,還請你……”他沒有說下去,因為他發現,相思似乎在聽,似乎沒有在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