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心向君君應識(第2/3頁)

他的語氣中滿是嘲弄,楊逸之的心中漸漸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重劫悠然道:“就在那個男子體力不支,昏倒過去的時候,把漢那吉下了必殺之令。眼見這位情深若海的主角就要被亂箭射死,那個女人卻哭著將這只雕翎交了出來,換他的性命。寧願自己被把漢那吉的大軍帶走,任憑處置。”

他仰望蒼穹,緩緩攤開雙手,做了個無限疑惑的姿勢:“多麽愚蠢的舉動,多麽深重的情意。可為什麽,沒人肯為我這麽做呢?”他語調中透出誇張的遺憾,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楊逸之無言,他沒想到那一戰,竟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將雕翎交出,保全他的性命,那她自己呢?

楊逸之心中一慟,仿佛看到了她離去時,眼中的驚惶與痛苦。

重劫漸漸止住笑,話語中充滿了惡毒的嘲弄:“若故事的就此為止,也不過讓人感嘆一下,天地無情,竟讓如此感人的彼此犧牲徒勞無功。可是,讓人驚喜的變數出現了。”

楊逸之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什麽變數?”

重劫將蒼白的長發纏繞在指間,輕笑道:“本來,那個女子貴為公主,就算做了俺答汗的人質,也不過受幾日囚禁之苦,明朝多拿些金箔絲綢來換,也就罷了。但這個男子在軍中的殺戮卻惹惱了把漢那吉,他準備聽從蒙古國師的勸告,將這位善良而美麗的天女,先送到國師帳中,清除她身體上附著的不祥惡靈。”

楊逸之眸子陡然收縮:“國師?”

重劫道:“蒙古有一個祭祀神明之地,叫做八白室。 這是一個神秘的傳說,也是蒙古皇室最高的秘密,自成吉思汗時代就已存在,擁有不可知的神權,甚至能左右天下大局。其中有一個最高祭司,保存著一面黑馬鬃制成的旗幟,便是成吉思汗的亡靈之旗,深受蒙古上下尊崇。這個人,也就是蒙古國師。”

楊逸之聽過這個傳說,但他的目光卻更加淩厲:“但這面亡靈之旗早已遺失,八白室也僅存傳說而已。”

重劫將一縷雪白的長發在手中緩緩拉開,笑道:“世間有無數‘真理’,被證實為謊言,卻也有無數不可思議的傳說,源於真實。”

他頓了頓,目光漸漸投向白雲深處:“傳說成吉思汗的旗幟得到了創造之神梵天的賜福,才建立了前所未有的偉大功業。這面亡靈之旗並未遺失,而是因為離開了神的祝福太久,失去了原有的力量。八白室祭師的使命,便是保存這面旗幟,並以世代的苦行,乞求神明的再度賜福。”

他眼中的笑意極為復雜,分不清是驕傲還是譏嘲:“這個秘密是這個好戰之族的最高信仰、無盡榮耀。只是,這榮耀卻被塵封得太久,幾乎就要被遺忘了。如今,這面旗幟正在宮殿的深處中蠢動,期待有朝一日,創世之神再度降臨草原,將這面黑色的旗幟展開,獵獵飛揚,君臨天下。”

楊逸之沒有說話。

成吉思汗建立了前所未有的遼闊帝國,將無數鼎盛的文明踏於鐵蹄之下。中原,也在這樣的統治下戰栗了數百年,直到明王朝建立,蒙古貴族退守漠北,卻從未放棄對這片錦繡河山的覬覦。

重劫的笑容漸漸陰沉下去:“或者,我們的蓮花天女,將用自己的鮮血,喚醒這個榮耀。”

楊逸之一震:“你說什麽?”

“我只是說……”重劫好整以暇地欣賞著楊逸之的驚愕:“驅除惡靈不過是一個借口,這位強大而殘忍的祭師,將用敵國公主的血,祭奠那無所不能的創世之神。”

楊逸之翻身而起,一把抓住重劫的白袍:“祭師在哪裏?”

重劫憐憫的看著他:“我曾警告過你,不要用手碰觸我的身體……”他通透如貓眼的眸子陡然收縮,一字字道:“為什麽不聽?”猛然一揮袖,楊逸之幾乎完全無力抵擋,重重地跌了出去。

重劫站起身,輕輕整理衣衫,冷冷道:“楊盟主,或者你應該忘掉自己那曾天下無敵的武功,現在的你,失去了一切力量,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楊逸之勉強支撐起身體,鮮血嘔出,再度沾濕了他的衣衫。

良久,他止住喘息,緩緩重復了一次剛才的話:“祭師在哪?”

重劫似乎為他的固執一怔,目光突然變得溫柔。他俯下身去,輕輕替他拭去臉上的血跡:“堅強、執著,深情……若沒有她,你將多麽完美。”

他默默凝視著楊逸之,讓眼中的溫度慢慢冷卻:“祭師的八座白色法帳分別設在草原各處,極少有人知道它們的具體所在,然而,更罕為人知的是,祭師的真正居所不在帳中,而在地底。”

他藏在面具後的眼中也透出一縷悲傷:“每一座白帳的中心,都有一道通往地下的入口,向下行一千級台階,便可以看到一座城池。一座真正的地底之城,寂寞、殘破、衰敗,死氣沉沉,暗無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