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淩余陣兮躐余行(第3/5頁)

他以前絕沒有想到,世間還有一個人,能從劍意上折服姬雲裳。

難道這個叫做卓王孫的男子,真的是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那一個?

他的心也不由有些震動。

一聲嘶啞的輕喚從他身後響起:“楊盟主。”

楊逸之回頭,卻見樓心月臉色蒼白,抱著劍胎跪在皇鸞鐘前,她的高高的雲髻垂散下來,鋪陳在玉台上,宛如一朵墨色的花,瑟瑟盛開在秋風明月中,卻顯得有些淒傷。

楊逸之道:“樓仙子……”似乎想上前扶起她。

樓心月卻搖了搖頭,阻止他靠近。

楊逸之歉然道:“剛才那一劍並沒有施展完,辜負了樓仙子的盛情。今夜我已無法全力出劍,等到明日子夜……”

樓心月搖了搖頭,慘然一笑,道:“那一劍雖沒有施展完,但你我劍緣已盡。這三劍,盟主並沒有爽約,只是機緣作弄,我不能完整的欣賞到盟主的風月之劍。這或者也是天意吧。”

她輕輕嘆息一聲,便低頭不語。

楊逸之一時無語,道:“貴閣閣主劍法通神,仙子有幸留在他身邊,或許遲早能鑄出一柄絕世神劍。”

樓心月淒然笑道:“閣主劍意雖高,卻是殺人之劍,我本想看的,是盟主的一袖風月,一身淡然,還有,還有……”她沒有說下去,卻霍然擡頭,眸中的神光盈盈而動:“我鑄劍多年,終於知道了一個道理。要看穿一個劍客的心,就只能看他的劍。言語、神情都可能作偽,唯有劍意,直通心底。”

她將冰冷的劍胎放在胸前,一手握住劍柄,一手卻在劍刃上輕輕撫摸,她臉上的笑容更加蒼白:“因此,我留盟主在此,名義上是為了看盟主的劍意,實際上卻是想看……”她擡起頭,目光怔怔地投注在楊逸之的臉上:“盟主的心意。”

楊逸之一震,愕然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樓心月輕輕盍上雙目,雙手握上尚未開鋒的劍刃,淡淡笑道:“我想用我的血,問這柄為你而鑄的神劍——你是否真是無情之人?”

她的話音很輕,然而她每說一個字,雙手就更用力一分,鈍重的劍胎邊緣緩緩陷入她的掌心,一道殷紅的血跡從劍胎上蜿蜒而下。

楊逸之搖頭道:“你這是何苦?”

樓心月笑道:“當年幹將鏌鋣鑄劍,劍久不能成,二人投身洪爐,方成全兩柄神兵。今日,我樓心月,也要用自己的鮮血,為楊盟主鑄這柄不世出的寶劍。”她輕輕說著,掌中的劍胎卻越陷越深,她纖細的眉頭越蹙越緊,但臉上的笑容卻又是如此欣慰。

鮮血沿著她的手腕,點點滴落在雪白的玉台上,仿佛雪地裏綻開的寒梅。

楊逸之搖頭道:“不可。”他正要上前阻止,卻聽身後一人嘆道:“楊盟主,這是她多年的心願,又何不成人之美?”

滿天月華似乎頓時一暗,就見卓王孫青衣落落,正拾階而上,向皇鸞鐘走來。

楊逸之眉頭漸漸舒開,拱手道:“卓先生。”

卓王孫笑道:“羈留盟主三日,本是我的主意。卻沒想到她會邀你助她鑄劍。在敵人環伺之中,不惜耗費功力,為一面之交的女子完成心願。盟主高風亮節,一至如此,實在令人傾佩。”

楊逸之遠眺白陽陣,道:“大敵當前,卓先生及華音閣上下,不避人,不隱惡,光明磊落,遠出於江湖所傳。想必吉娜留在貴閣中,也算有個好的歸宿了。”

卓王孫的笑容漸漸凝聚在臉上,變得有些譏誚:“只怕今夜之後,還不止吉娜一人要留於華音閣中。”

楊逸之道:“哦?”

卓王孫的笑容漸漸冷卻:“還有你。”

他的目光移向那口巨大的皇鸞鐘:“近千年來,華音閣被視為武林中最大的禁地,從未被人闖入過。此鐘是華音閣無上權威的象征,今日請盟主到此鐘前,就是想讓盟主為我證明一件事。”

楊逸之沒有答話,神色卻漸漸沉下。

卓王孫一字字道:“證明華音閣千年的規矩,是否值得為盟主破例。”

楊逸之淡淡道:“卓先生要怎樣證明?”

卓王孫道:“楊盟主已出過一劍,此刻若要與你比試劍法,未免不公。樓心月的話不錯,看一個劍客,只能看他的劍。因此,方才我並未與姬雲裳交手,而只施展劍法,如今,我也不與盟主動手,而只看你的劍意。”

又是劍意。

楊逸之淡然一笑:“卓先生與姬雲裳對峙,雖為未招,但殺氣已然宣泄,不亞於一場大戰。就算此刻對我出劍,也算不上不公。只是我的劍,並不是總讓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