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吾國吾民 第五章 靈吾玄志(第4/14頁)

陳得福咕嘟一聲,吞了口唾沫,顫聲道:“是……是啊,師父最歡喜喝咱煮的熱茶了……”他見眾參謀一個個捧著紅帖走回,全在瞧著自己,不由幹笑道:“爵爺,您……要不要也來一杯?”

一片訕笑中,伍定遠卻不曾出聲,只上下打量陳得福。呂應裳一旁瞧著,心中自也納悶,忙道:“爵爺,我這師侄長年端茶倒酒,沒見過世面,若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見諒了。”

伍定遠聽得說話,卻只搖了搖頭,自管伸出灰沉沉的鐵手,朝陳得福膝蓋、後背等處捏了捏,似在察看什麽。看大都督日理萬機,不知何以對這無名少年如此關心?眾參謀瞧不出道理,可手上卻還捧著帖子,正想去找地方來放,忽見地下老早擱了高高一大疊喜帖,一時不假思索,便也將帖子一一疊上。

過得半晌,肥秤怪哈哈笑道:“爵爺啊,我家這小福子有甚稀奇之處麽?可是什麽練武奇才啊?”算盤怪哈哈大笑:“什麽練武奇才,這小子頭上長角啦!”

這話本是玩笑,可陳得福聽得“練武奇才”四個字,心頭不禁怦怦跳著。他仰起頭來,怔怔看著伍定遠,就盼他點了點頭,那這輩子就有希望了。

伍定遠年輕時每回遇上大人物,要不給人誇做三奇蓋頂,便說他富貴無極。現下定遠自己年紀長了,自也成了後進的貴人,聽得雙怪說話,便拍了拍陳得福的面頰,微笑道:“對不住,我見這小兄弟筋骨僵硬,手腳遲緩,一時心下好奇,忍不住想瞧瞧他。”

眾人聽得此言,全都笑了起來:“筋骨僵硬?這也值得瞧麽?”伍定遠淡淡一笑,道:“確實不值得瞧。這孩子的資質根本不適宜練武,他若去少林武當練功,第一關都過不去。”

伍定遠是本朝武神,說話威權之重,當今高手無人能出其右。陳得福聽得自己根本不合適練武,一時眼眶竟已紅了。呂應裳則是暗暗嘆氣,雖知伍定遠說得是實情,卻也覺得他太過直率,難免傷了這孩子的心。

聽得大都督如此言語,陳得福自知天命如此,看他嘴角掛著笑,眼中卻在強忍淚水,想來這輩子吃憋吃得夠了。伍定遠哈哈一笑,便將鐵手按上了陳得福的腦門,肅然道:“這位小兄弟,你可曉得伍某此生見過最平凡的人,卻是哪一位人物?”

他見陳得福呆呆傻傻,便拍了拍少年的肩頭,輕聲道:“是你師父。”

陳得福聽得這句激勵,又是惶恐,又是高興,一時間擦著滿面淚水,嘴角卻在傻笑。

伍定遠卻不多說了,他見那帖子還壓在自己的凳子下,便親自替陳得福拾起。正要交還過去,忽然瞥眼一瞧,卻見貼上寫著“恭迎徽王祁”等字樣。呂應裳甚能察言觀色,一見伍定遠手持喜帖,神色有異,忙道:“爵爺,有什麽不對麽?”

伍定遠反復翻看喜帖,沉吟道:“你們也在找徽王爺?”勤王軍四大首腦之一,便是帖子上的徽王爺。正統軍與勤王軍有仇,眾所皆知,呂應裳自也怕牽扯進去,忙依實道:“不敢隱瞞爵爺,我兒奉命送帖給徽王爺。可這位王爺最是難找不過,前後幾次去他府裏拜上,都說去了京畿大營,待到去了京畿大營,卻又說出城去了,來來回回幾次,總是瞧不到人。”

岑焱哈哈笑道:“呂大人找錯地方了,要找徽王爺送帖子,得去宜花院才是。”

呂應裳咳了咳,道:“諸位說笑了。據犬子所言,徽王爺好似去了霸州。”

“霸州?”眾參謀聽得這個地名,一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都感納悶。

鞏志訝道:“他去霸州做什麽?”呂應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內情。只聽說不只徽王爺去了霸州。好似‘臨徽德慶’四王聯袂而去。此事犬子親耳所聞,應是實情無誤。”

正統軍專司剿匪,勤王軍的職責卻在拱衛京城、守護天子,自復辟以來可說寸步不離京城。陡聽四位王爺一同出城,岑焱忍俊不禁,霎時捧腹狂笑:“荒唐啊荒唐!四大王一同出城了,該不會是皇上也去玩兒了吧?哈哈!哈哈!”

雙怪雖不知他因何發笑,但無論嘲笑訕笑,他倆絕不落於人後,一時便也直打跌了。

勤王軍總兵力直達百萬,軍威之盛,尚在正統軍之上,若要一齊調離北京,那可是前所未見的大事。眾人笑得淚眼滲出,伍定遠卻朝鞏志瞧了一眼,兩人交頭貼耳,說了幾句話。鞏志便喚來了焦勝,問道:“焦遊擊,你方才說百萬禁軍全給帶走了?”焦勝頷首道:“是,那守將說營裏兵馬全給帶走了,咱們雖要借三千鐵騎,他們卻也抽不出來。”

呂應裳雖想告辭,奈何情勢有些古怪,自也不得其便,只得道:“都督,究竟有什麽事?可以說說麽?”伍定遠眯起了眼,輕聲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只是四王若同時離京,那咱們北京城……”他搖了搖頭,道:“恐怕已成了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