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鳥 第十四回 恩將仇報(第3/4頁)

淩飛閣也沉默了半晌,道:“你一直用手捏著劍尖,莫非早已準備要將劍柄塞入我的手裏?”

楚留香微微一笑,道:“不錯,在下知道若將劍柄遞到淩老前輩手邊,前輩一定會在不知不覺中接過去,只因前輩這時已將所有精神全都貫注掌中劍上,對別的事就難免有所疏忽,所以這時前輩就難免要被‘習慣’所支配。”

這道理正如一個吸煙的人,若是下定決心戒了煙,但等到他神經緊張,全神貫注在某一件事時,手邊又恰巧有煙,他就會在不知不覺中將香煙拿起來了,只因這時他的行動已由“下意識”所支配。

楚留香那時自然還不懂得什麽“下意識”,他只知道“習慣成自然”,這道理總是不錯的。

淩飛閣長長嘆息了一聲,道:“實不相瞞,我接過這柄劍後,還不知道這柄劍是怎會到我手中的。”

楚留香道:“但前輩想必也知道,這劍陣既少不得一柄劍,也多不得一柄劍,否則陣法的推動,就立刻有了阻截。”

淩飛閣似乎心情沉重,連話都不願說了。

楚留香接著道:“劍陣的推動有了阻截,陣式就立刻有了破綻,但以前輩們的功力,在一瞬間就可以將這破綻彌補過來。”

那頎長老人道:“所以你就乘這一瞬間,先制住了李世兄,要我們投鼠忌器,不能再出手。”

楚留香嘆了口氣,道:“在下此舉,實是情非得已,在下並無絲毫傷害李兄之意。”

柳無眉忽然沖過去,大聲道:“那麽你為何不放了他?”

楚留香道:“在下若放了他,各位是否也肯放了我呢?”

柳無眉咬了咬牙,道:“只要你不傷害他,我就答應你……”

李玉函一直垂著頭黯然無語,此刻忽然大聲喝道:“你也絕不能答應任何事,你難道忘了……”

柳無眉跺了跺腳,道:“我並沒有忘記,可是你……我又怎麽能讓他傷了你?”

李玉函嗄聲道:“我沒關系,你就算殺了我,也不能放他走的。”

柳無眉目中竟似要流下淚來,淒然道:“我知道你為了我不惜……”

她話未完,李玉函忽然狂吼一聲,頭撞向楚留香的胸膛,雙足也連環踢出,直取楚留香的下腹。

這一來連淩飛閣的臉色都變了,因為大家都知道,只要楚留香的掌力一吐,李玉函的腑臟心脈就立刻要被震碎。

只聽“砰砰”幾響,李玉函踉蹌後退,掌中劍脫手飛出,但他的身形卻並沒有倒下。

楚留香反而被他一腳踢倒。

在那間不容發的一刹那間,楚留香竟沒有使用掌上的真力,在自己的性命已將不保的時候,他竟還是不肯傷別人的性命。

李玉函踉蹌後退,楚留香身子倒下,一道劍光直飛而出……也就在此時,柳無眉身形已飛掠而起。

她身形如流星追月,反手抄住了那柄自李玉函掌中飛出來的劍,劍光回旋,連人帶劍向楚留香刺了下去。

楚留香不忍傷人,但自己卻被踢得不輕,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卻有一粒粒冷汗在往外冒。

他眼見柳無眉這一劍刺來,卻竟是無法閃避,眼見柳無眉這一劍就要將他活活釘死在地上。

突然“嗆”的一聲,聲如龍吟,火星四濺。

淩飛閣等五人掌中的六柄劍光同時揮出,交織成一片劍網,竟將柳無眉這一劍淩空托住了。

柳無眉被震得淩空翻了個身,才落到地上,一只手雖已被震得發麻,但還是緊握著劍不放,顫聲道:“前……前輩們為何要救他?”

蕭石厲聲道:“他不忍傷你夫婿性命,才會被踢倒,你怎麽能在這種時候來殺他,虎丘李家的子弟,怎能做如此不仁不義的事?”

柳無眉垂下了頭,似乎也說不出話來了。

李玉函卻忽然跪了下來,垂首道:“他掌下留情,晚輩自也知道,這不殺之恩,晚輩更不敢忘記,無論要晚輩如何報答,晚輩都在所不辭。”

蕭石“哼”了一聲,道:“這才像話,我輩武俠中人,講究就是恩怨分明。”

李玉函道:“他對晚輩的恩情,晚輩固然要報答,但今日晚輩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他走的。”

蕭石叱道:“這是什麽話?”

李玉函頭垂得更低,道:“只因他對晚輩恩情無論多麽厚,總也不如父恩深重,晚輩今日若念私情放了他,家父只怕便要抱憾終生了,孝義二字既難兩全,晚輩只有以孝道為先,前輩們總不能要晚輩做個不孝的人吧?”

蕭石默然良久,目光緩緩轉向李觀魚。

只見這老人一張蒼白麻木的臉,此刻竟已漲紅,嘴角的肌肉也開始發抖,那雙空虛的眼睛裏,更充滿了悲憤之色,竟似乎有一種神秘的火炬,將他已快冷透的生命又燃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