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眉鳥 第五回 病困英雄(第3/4頁)

這時屋子裏已漸漸暗了下來,胡鐵花點起了燈,讓楚留香喝了碗粥,楚留香的手還是在發抖,連碗都拿不住。

胡鐵花面上雖在笑,心情卻不禁越來越沉重。

楚留香喘著氣道:“他們還沒有回來?”

胡鐵花瞧著窗外的夜色,默然半晌,終於忍不住道:“江湖之中哪裏有七根手指的武林前輩?我怎麽想也想不出來?以前雖曾有個‘七指神偷’,但他卻並非只有七根指頭,而是右手上多出兩根駢指,加起來一共有十二根了,何況,此人非但不會解毒,而且早已死了很久。”

楚留香道:“如此說來,你認為這夫妻兩人是在說謊麽?”

胡鐵花笑了,道:“他們為什麽要說謊?”

楚留香嘆了口氣,又閉起眼睛。

胡鐵花笑道:“我只希望他們快些回來才好,否則昨天晚上的那位仁兄若又闖來,我們兩個只怕唯有任憑他宰割了。”

這句話說出來,楚留香還未怎樣,胡鐵花自己卻不禁激靈靈打了個寒噤——此刻楚留香連碗都拿不住,他自己也只剩下一只手可以動,那詭秘的刺客若再度前來,他兩人簡直連還手之力都沒有。

“但此人既然如此處心積慮要殺我,一次不成,必有二次。”

楚留香說這話時,胡鐵花也未覺得怎樣,但現在越想越覺得可怕,情不自禁,緊緊閉起了窗子。

只聽楚留香嘆道:“他若要來,你關上窗子又有何用?”

胡鐵花怔了半晌,頭上又沁出了冷汗。

又過了片刻,星月都未升起,雨點卻已落下。

四面的人聲,立刻靜了下來,只有雨點敲著窗戶,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到後來,竟如戰鼓輕擊,催人熱血。

這時若有夜行人走動,非但無法聽得到他的腳步聲,就連他的衣袂帶風聲都聽不到了。

“偷雨不偷雪。”

雨夜正是夜行人出沒的好時候。

胡鐵花忽然推開窗子,瞪大了眼睛,瞬也不瞬地望著窗外,院子裏的梧桐也像是變成了幢幢魅影,在瞪著他。

突聽“嗖”的一聲,一條黑影在窗前竄過。

胡鐵花一驚,等他看出這只不過是條黑貓時,已被嚇出一身冷汗。

楚留香也失聲道:“有人來了麽?”

胡鐵花勉強笑了笑,道:“只不過是只瘟貓而已。”

他口氣聽來雖輕松,其實心裏卻是說不出的酸楚。

他兩人縱橫江湖,笑傲生死,幾曾將別人放在眼裏?就算是面對著千軍萬馬,他們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但現在,只不過是只貓,就嚇出了冷汗。

夜雨秋燈,一燈如豆,絕世的英雄,竟病困在這淒涼的鬥室中,胡鐵花瞧了楚留香一眼,幾乎忍不住要流下淚來。

夜雨秋燈,一燈如豆。

但那二十七枚“暴雨梨花釘”卻還在桌上閃著光,就像是在對胡鐵花示威似的。

胡鐵花眼睛忽地一亮:“這暗器既能殺人,便也能防身,現在它既然在我手上,我為何不能用它來殺別人?”

他雖然只剩下一只手能動,但這只手卻是受過嚴格訓練的,五根手指,每一根都很靈活、很有用。

他雖然未曾見過這“暴雨梨花釘”,但十來歲的時候,就已將江湖中每一種袖箭的弩筒都拆開來研究過。

只費了不到一頓飯的功夫,他就已將這梨花釘的弩匣打開,用筷子將銀釘都挑在弩匣裏的釘槽中。

只費了盞茶功夫,他就將弩匣重新裝好。

到了這時,他才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好,你小子要來就來吧!”

忽然間,又是“嗖”的一聲響。

又有條黑影自窗前竄過。

胡鐵花這次已鎮定得多,已看出這黑影只不過還是條野貓,誰知這次野貓竟筆直竄入窗戶。

胡鐵花笑罵道:“虎落平陽,連你這條瘟貓也想來欺負人麽?”

他揮手去趕貓,誰知貓忽然自半空中掉下來,掉在桌子上,“砰”的一聲,桌上的燈幾乎被震倒。

胡鐵花的手去扶燈,眼睛卻瞧著貓,只見這只貓躺在桌子上動也不動,竟已奄奄一息,就快死了。

貓的脖子上,還系著張紙條。

胡鐵花解下來一看,只見上面赫然寫著:

〖楚留香,楚留香,你看看自己現在是否已和這只貓相差無幾。

你還想再活下去麽?〗

胡鐵花又驚又怒,幾乎忍不住就要大聲喝罵出來,但卻又怕驚動了楚留香,只有咬牙忍住。

這張紙條非但是他們的催命符,而且簡直是一種侮辱,楚留香若是瞧見了這幾句話,心裏又該是什麽滋味?

胡鐵花知道紙條一到,對方的人也就快來了,他們這次竟不再以卑鄙的手段來暗算,反而光明堂皇的來叫陣,自然是早已算定了楚留香非但沒有抵抗之力,而且根本連逃都已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