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漠 第二十九回 畫眉鳥

柳別飛就像是被人重重打了個耳光,臉上每一根肌肉都顫抖起來,滿頭大汗如雨點般滾滾而落。

琵琶公主悠悠道:“男子漢大丈夫,與其苟延偷生,倒不如光榮戰死,你說是麽?”

柳別飛跺了跺腳,嘶聲道:“柳別飛何懼一死,但死也要死得有價值,若只是去白送性命……”

琵琶公主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覺得自己不是石觀音的對手?”

柳別飛道:“普天之下,能和她一較高下的人,只怕還不多。”

琵琶公主嘆了口氣,道:“只要你能帶我們找到石觀音,我們倒不惜為你拼一拼命,但你既然……既然不敢,那也只好算了。”

柳別飛面上一陣青一陣白,忽然咬了咬牙,轉身奔到皇甫高面前,拉起他的手,撲地跪了下來。

只見柳別飛滿面痛淚,在皇甫高掌心不停的劃著字。

皇甫高像是忽然大怒起來,一腳將他踢開。

但柳別飛卻又爬過去,皇甫高身子發抖,一雙空洞的眼睛裏,竟有兩行眼淚,緩緩落了下來。

又過了半晌,柳別飛忽然長身而起,嗄聲道:“兩位真的要陪我兄弟去找石觀音?”

胡鐵花立刻道:“自然是真的。”

柳別飛道:“縱然有去無回,也在所不惜?”

胡鐵花大聲道:“胡某難道是貪生怕死的人麽?”

柳別飛仰天長長吐了口氣,道:“好,既是如此,兩位就隨我來吧!”

一片石峰,平地拔起,大地至此,似已到了盡頭,皇甫高到了這裏,手腳都似乎已在微微顫抖起來。

胡鐵花極目四望,不禁動容道:“好險惡的所在,莫非已到了地獄的入口?”

柳別飛嘆道:“不是地獄的入口,這裏就已是地獄。”

他沉聲接著道:“群山之中,有處秘谷,石觀音就住在那裏,我皇甫大哥也就是在那裏受盡了非人所能忍受的折磨。”

胡鐵花眼睛裏發出了光,捏緊拳頭,大聲道:“現在他報仇的時候已經到了,咱們沖進去吧!”

柳別飛道:“但這石峰之間,道路迂回,往復交錯,而且窮極生克變化,咱們若是就這樣撞進去,只怕永遠也無法走進這迷谷。”

琵琶公主著急道:“那……那怎麽辦?”

柳別飛道:“只望到了晚上,風向能改變。”

琵琶公主又忍不住道:“為什麽要等風向改變?”

柳別飛嘆道:“我皇甫大哥耳目俱已殘廢,所以後來石觀音已將他看得和死人無異,對他絲毫不加防範,誰知他出入這迷谷幾次之後,便已憑著一種特異的觸覺,將谷中道路的生克變化,俱都默記在心。”

琵琶公主道:“所以他才能摸索著逃了出來,是麽?”

柳別飛道:“正是。”

琵琶公主道:“那麽,這和風向又有什麽關系?”

柳別飛嘆道:“一個又聾又啞又盲的人,要分辨出方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倚靠許多種因素,風向,自然就是許多種因素之一。”

琵琶公主嘆道:“我明白了,他逃出來的那天,吹的風和現在不一樣,他生怕感覺上有了差異,就會將方向走錯,是麽?”

柳別飛道:“不錯,在那迷谷之中,只要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的了。”

胡鐵花擡頭仰望著天色,著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這見鬼的風向才能改變?”

琵琶公主道:“沙漠上,白天和晚上吹的風,往往是不同的。”

柳別飛道:“不錯,到了晚上,風向說不定就會改變了。”

胡鐵花道:“它若偏偏不變呢?”

柳別飛嘆了口氣,道:“它若不變,咱們就只有等著。”

幸好胡鐵花的運氣並不錯,入夜時風向果然已改變,由東南變為西北,寒氣也自西北方卷了過來。

石駝以劍點地,當先而行。

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緩慢,十分慎重,像是生怕一步踏錯,便將永生沉淪於萬劫不復的鬼獄。

但片刻後,他們還是走入了石峰群中。

五星五月,大地漆黑得好像已被裝在棺材裏。

胡鐵花幾乎什麽都瞧不見,心頭也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但他也知道,越黑暗,反而對皇甫高越有利,因為在這樣的黑暗裏,有眼睛的人,行動反而不如瞎子方便。

皇甫高還是走得很慢,但卻是不停的在走,行動就像是貓一樣,幾乎完全沒有任何聲音發出來。

其實,這時狂風怒號,縱有腳步聲發出,別人也不會聽見——別人若有腳步聲發出,他們自然也不會聽見。

只有皇甫高,他不用聽,也能感覺得出。

就在這時,他像是忽然感覺到有了警兆。

他猝然一回首,身子已伏了下來,貼在石壁上,此時此刻,大家已都唯他馬首是瞻,立刻也跟著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