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暗獄(第3/4頁)



  駱文佳拱手一拜:“多謝雲爺的照顧,在下今後一定加倍報答。”

  “大言不慚!”雲爺雖然閉著眼,但臉上依舊露出一絲嘲笑,“到了這裏,你以為自己還有多少‘今後’?”

  第一次隨著眾苦役下井,駱文佳終於明白“吃陽間飯,幹陰間活”是什麽意思了。黑黢黢的礦井狹窄潮濕,深不見底。眾苦役在三兩盞氣死風燈的映照下,像狗一樣佝僂著身子,從低矮的礦洞魚貫而入,鉆入數十丈深的山腹,然後從山腹中將泥土與礦石挖掘下來,用背簍一點點拖出礦井。洞口有專門負責記錄的差役,每個苦役犯都有必須完成的采礦量,若不能完成就不能吃飯。駱文佳此刻才知道,每天那難以下咽的食物,都必須用汗水甚至性命去掙,難怪有幾個瘦弱的苦役犯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想必他們已被繁重的勞役和饑餓徹底淘汰。

  礦井深處暗無天日,空氣異常渾濁,片刻工夫就令人胸悶難忍。這樣的礦井還有好幾處,疤瘌頭就是這一處的工頭,負責分派人手。

  第一次拿起鐵鍬,駱文佳明顯比旁人慢了許多。疤瘌頭向駱文佳揚起了鞭子,不過鞭子並沒有落到他身上,卻打在了另一個苦役身上,他還沒明白駱文佳跟雲爺的關系,不敢對他隨意打罵,只得殺雞嚇猴。

  不知過了多久,礦洞外傳來開飯的鑼聲,眾苦役紛紛丟下工具爬出礦井。差役根據每人完成的采礦量分發窩頭鹹菜。眾人大多領到兩三個窩頭。駱文佳因差得太多,一個也沒有領到。正在懊惱,身旁有人拍了拍他的肩頭:“喏!借給你,記得還我!”

  駱文佳回頭一看,認得是同牢難友,他遞過來一個窩頭,黑乎乎毫不起眼,但此刻在駱文佳眼中,卻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可愛。他紅著眼眶默默接過窩頭,低聲道:“多謝!”

  “沒事!”那漢子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一看你就是沒幹過重活的新手。幹這活兒是要靠長力,最忌過快過猛,要是兩三趟就累趴下,你永遠也別想掙到窩頭。還有,多裝碎石少裝泥,那樣會輕一點。”

  駱文佳感激地點點頭,他記得這漢子當初也曾毆打過自己,不過此刻駱文佳卻發覺,其實他也有善良的一面。默默咀嚼著冷硬的窩頭,駱文佳環目四顧,只見眾人三三兩兩席地而坐,邊享受著難得的閑暇,邊開著粗鄙的玩笑。他們的臉上閃爍著淳樸的笑容,像任何平常人一樣。駱文佳漸漸意識到,他們並不都是天生的罪犯,他們也都有善良的一面。

  “幹活了!”隨著差役的吆喝,眾人重新鉆進礦井。駱文佳照著那漢子教授的辦法,終於在黃昏時分,掙到了自己第一個窩頭。

  轉眼一個月過去,駱文佳漸漸適應了繁重的勞役,雖然還是常常吃不飽,不過比起剛開始的時候,他至少能勉強養活自己了。

  所有苦役犯都要靠勞動掙窩頭,只有雲爺例外,他整天就躺在工棚內養傷,卻比任何人吃得都好。一個月下來,他的傷似乎大有好轉,偶爾見他到工棚外轉轉,曬曬太陽。獄卒對他的態度卻十分微妙,既不幹涉他的行動,也從不搭理他,他在獄卒眼中似乎根本就不存在。駱文佳對拜他為師已不抱任何希望,只留心觀察著四周的環境,尋思著逃出去的辦法。

  礦洞經常塌頂,將勞作的囚犯長埋在地下,眼看同伴無聲無息就斃命,駱文佳再忍受不了毫無希望的勞役。在一次勞作的間隙,他利用獄卒的疏忽逃出礦區,不顧死活奔向茫茫大漠。雖然知道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但他寧願在大漠中渴死餓死,也不願像牛馬那樣累死。

  第二天黃昏,精疲力竭的駱文佳被獵狗追上,獄卒們將他拖在馬後帶了回去,並將他鎖進一間孤零零的牢房。牢房矗立在半山坡上,從碗口大的窗口可以看到山下的工棚,甚至可以聽到苦役們開飯的鑼聲。

  駱文佳到此境地,心裏反而平靜下來。當他的眼睛適應黑暗後,頓時被牢中的情形嚇了一跳。只見牢裏還有無數具扭曲的骷髏,即便在幽暗中,依舊白得刺眼!他立刻就明白,這是關押逃犯的死牢,一旦被關進這裏,除了等死,別無他法。

  一連三天,沒有人理會駱文佳的呼叫,更沒有人送水送飯。在饑餓和幹渴的雙重折磨下,他的意識漸漸模糊,心底只剩下絕望和不甘。

  直到第三天深夜,牢門外才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一個瘦削的人影悄然開門進來,來到駱文佳身邊,輕輕托起他的頭,將手中的水壺湊到他嘴邊。駱文佳看清了來人的模樣。雖然他依舊表情淡漠,眼光冰涼,但此刻在駱文佳眼中,卻比任何人都要親切,他忍不住發出了幹澀的嗚咽。那人喂駱文佳喝完水後,留下水壺和幾個窩頭轉身要走,駱文佳忙掙紮著翻身跪倒,失聲哭拜:“師父……”